第7章
  “你、你真是……老二?”她下意识又想喊一声来子,但又不想苏德钧发癫,干脆拿排行来说事儿。
  苏甜荔瞬间化身小白花,凄凄楚楚戚戚地说道:“妈!是我!是我啊!你是不是看到我活着回来了,特别惊讶特别不敢相信?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死在外头了?妈!你不知道,我过得好苦哇!”
  田秀:……
  乍见二女儿回来了,田秀当然是高兴的。
  但,这几年来,二女儿一下乡就杳无音讯了……
  她是极生气的。
  所以,当她意识到二女儿真的回来了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忘本的小蹄子!
  可田秀万万没有想到,
  她还一句话没说呢,二女儿居然噼里啪啦地指责上了她?
  苏甜荔大声说道:“妈!你好狠的心呐!当初你说家里困难,需要一笔知青下乡的安家费来贴补家用!也是你说,我们应该要响应政策号召,一家只留一个成年的孩子呆在家里……七三年大姐已经十九岁周了,我虚岁才十七!那你说说,按道理说,是不是应该让大姐下乡插队去?”
  “可是妈,是你说大姐娇气,受不了下乡的苦。又说我天生劳碌命就该让我去……可我也不想去!而且我当时还没满十八呢!”
  “妈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偏心?”说到这儿,苏甜荔直接指责上田秀了。
  田秀直皱眉,“我……”
  苏甜荔根本没有给田秀喘气的机会,“妈,你偏心大姐,让我这个还没成年的女儿下乡插队,我能怎么办?我还没成年我可不就是只能听你的?”
  “好,那我就下乡咯!”
  “我下乡那几天正值寒冬腊月的,妈你还说我从今后再不能帮家里干活了,让我把家里所有的窗帘被套床单沙发套什么的全都清洗一遍……我也没二话说,我一个人洗的!”
  “然后我就感冒发烧了!”
  “可那会儿知青队已经整装待发,我个人晕晕沉沉的,我求你,我说能不能等我病好以后再走!可你说,我要是不按时跟着大部队一块儿走,知青办那边要罚二十块……没办法我只好发着高烧也跟着队伍走了。”
  “妈,你当时真的一点儿也担心,我会病死在半路上吗?”苏甜荔委屈地质问。
  田秀莫名有些烦躁:这孩子下一趟乡后真是反了天了!
  此时正是中午的下班时间。
  化工厂所有的职工全都下班回来了。
  苏家的门又大大敞开着,
  听到从苏家付出来如此清晰的吵闹声音,楼上楼下、左邻右居的全都簇拥了过来,
  大家小小声议论,“老苏家里这是怎么了?两口子又吵架了?”
  有先到的邻居回答道:“不是,是她家老二回来了!”
  “哟?老二回来了?不是说已经失联五年了吗?”
  “苏来子?”
  “人家现在叫苏甜荔!甜蜜蜜的甜,荔枝的荔
  ……”
  “这个名字好!比以前的来子强万倍!”
  “啧啧,田秀确实偏心,明明生了四个孩子,她眼里只有老大和老四,老二老三就像没娘的野草……”
  “要不为啥老大没有下乡插队,老二老三去了呢?”
  “你们别吵了行吗?安静看热闹!”
  就这样,当挤在苏家门外的吃瓜群众们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以后——
  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苏甜荔的怒吼,
  “可是妈!你到底把我往哪儿送呢?”
  “我还在家里的时候,你拍着胸脯地告诉我我说,让我去江西插队,还说我插队那地方距离外婆家就只有二十里地!说外婆舅舅姨妈她们会照顾我的……”
  “妈!我的亲妈啊!可是你把我送到大西北了啊!”
  田秀呆住,“你在说什么?”
  第6章
  苏甜荔委屈地看着田秀,悲愤地大声说道:“妈!这五年里,我一直呆在大西北啊!”
  “当初我下乡的时候生着病在,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病死在外面?”
  “大西北就是个荒凉的沙漠,什么也没有!我写信回来,求你给我寄点儿消炎药……妈,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你给我寄了救命的药吗?”
  “妈,我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在外头?”苏甜荔质问。
  田秀瞠目结舌。
  她想说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你寄回来的信……
  但苏甜荔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妈,你是不是不能理解一个人孤零零在外头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还生着重病几乎只能等死的感觉?”
  “幸好我命大,熬了过来啊!”
  “我病好以后就开始工作,我给家里写了好多好多信,想知道家里这是怎么了?舍不得为我花钱买药也就算了,为啥连信也不给我回!”
  “我在大西北的农场里,什么活儿我都干!我惦记着家里困难,除了给自个儿买点儿卫生纸什么的,我把剩下的钱,一分不花的全攒下来往家里寄!”
  “我给家里汇了好多好多钱!”
  “可是妈!我寄回家那么多封信,没有一封被退回的,所以不存在地址写错的原因。我汇回家的钱,也从来都没有打回去过!所以……信和钱,你全都收下了!”
  “可你就是不给我写信!你就是看着我在信里三番四次求你给寄点药但不想寄……你就是希望我死在外头!”
  “妈,你真要这样对我吗?”说到后来,苏甜荔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整个人都表达出一股绝望与失落。
  苏甜荔对于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了,要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哭出来的话,表演更加到位,情绪也就更加饱涨了。
  可惜苏甜荔实在哭不出来。
  所以她的表演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但这并不影响苏甜荔的发挥。
  因为田秀已经被唬住了!
  在这之前,田秀没少在家里骂老二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没想到,老二竟然这样气愤地指责她?
  而且看起来……
  老二的愤怒与委屈应该不是假的。
  所以???
  老二真的写了信回来,也汇了钱回来?!
  那钱呢?
  哪儿去了!
  苏甜荔骂完以后,必须在表情上让自己扮演得像个弱者。
  但她心里是舒爽的,也知道此时必须留白,给现场的吃瓜群众一点讨论和议论的空间,所以她没吭声了。
  田秀则是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傻了。
  于是现场安静下来,吃瓜群众们的议论声也一浪盖过一浪:
  “哎哟老二这也太惨了!关键是她年纪小小的一个人出远门还生病了,确实可怜!”
  “田秀也太狠心了吧!”
  “她是偏心!确实偏心!”
  “不对啊,老二不是去江西插队了吗?怎么又去了大西北?!”
  “是啊田秀天天在家骂老二,说老二是白眼狼呢,一离家就断联……可是老二说,她明明有写信,也有寄钱回家的,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田秀也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对苏甜荔说道:“老二,我们确实没有收到你写的信和你汇来的钱啊!你是不是……寄错了?寄给你奶奶家了?”
  总之,她确实没有收到过信和钱。
  苏甜荔没吭声,看向了苏德钧。
  苏德钧一听田秀的话,怒了!
  ——因为田秀说这话的意思,就是钱到了他手上呗!
  于是苏德钧拿着从苏又子床上找到的证据,朝田秀脸上一扔,大骂道:“田秀!你还装什么?老二寄回来的信,老二汇回来的钱,全都被你和老大昧下了!”
  说话之间,那些信件、汇款底单什么的……先是尽数砸在田秀脸上,又纷纷散落一地。
  田秀再次懵了。
  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懦弱的老苏,今天变得这么易怒暴躁。
  但——
  田秀还是觉得,查清楚眼下的事情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按压下怒火,弯腰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信件、汇款单。
  捡着捡着,田秀的动作突然停滞住。
  她看着手里的信封,上面写着:
  【收信地址:广东省广州市国营化工厂家属大院,收件人苏德钧,邮编xxxxxx
  寄信地址:宁省109知青农场,寄件人苏甜荔,邮编xxxxxx】
  信封上的邮戳有两个:
  一是宁省邮政,盖戳日期是1973年11月6日。
  一是广州邮戳,盖戳日期是1973年12月1日。
  而且信封口已经被拆开了。
  田秀抽出信封里的信纸,发现信纸上的抬头印刷着“宁省109知青农场”的字样。
  信,是苏甜荔写的,内容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爸、妈,
  见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