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甜荔光是听到鸡公榄这三个字,嘴里就已经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了。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苏甜荔低头一看,是个大约八|九岁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孩,瘦小的胳膊上也同样挎着个篮子,“姐姐好,你食不食咸水角啊?好好味嘅!”小女孩问道。
  咸水角是广州地道的传统名小吃。
  其实它就是油炸糯米角,里头有肉、韭菜和虾干之类的。
  苏甜荔还真有点儿饿,又有些馋,就花一角钱买了三个咸水角。
  一口咬下去,被油炸得金黄酥脆的糯米表皮香脆可口,又透出了馅料的海味咸鲜。
  啊,就是这个味道!
  苏甜荔眯着眼睛细细品了起来。
  她在大西北呆了五年。
  初时她往家里写过几封信,也寄过几次钱,奈何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她就赌气不写信,也不往家汇钱了。
  逢年过节的,她只能羡慕地看着农场同事频繁收到老家寄去的土特产……
  苏甜荔什么也没有。
  现在终于吃上了咸水角,苏甜荔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不知谁说了句,“哇,你睇嗰人,佢点解唔避雨嘅?唔通係嗰癫佬?”
  (你看那个人,他为什么不避雨?难道他是疯子?)
  苏甜荔亦转头看去。
  一个英俊苍白的男青年呆愣愣地坐在公交车站台旁边的绿化花坛上,任由暴雨浇头。
  他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干净净的,但神情忧郁,眼神茫然。
  一边是说着笑着、热热闹闹挤在月台上的熙攘人群;
  一边是独他一人坐在倾盆大雨的寂寥世界……
  这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哇,这男青年好文艺。
  然后她又想:嗯?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苏甜荔不由得多看了男青年几眼。
  男青年实在生得俊美,眼波清澈,左脸靠近下颔处长了一粒细小的鲜红的痣。
  这个痣……
  让苏甜荔愈发觉得此人眼熟到了极点。
  身边的群众们开始议论起那个男青年:
  “他不是癫佬!他叫程愈,他爸叫何靖东,是我们厂里的高级工程师!哎呀,程愈的命啊太苦啦!”
  “是啊是啊,诶!”
  “咩回事啊讲来听吓!”
  程愈?
  这名字也好熟悉!
  苏甜荔立刻竖起了耳尖。
  在众人的八卦中,苏甜荔才知道,
  正在淋雨的男青年程愈,本是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的亲生儿子。
  当年何靖东的妻子徐佳熙刚生下儿子程愈的那一刻,就被一个名叫程悦的女人给换了!
  程悦抱走徐佳熙的儿子程愈,又把她姐姐程惜刚生下的女儿换给了徐佳熙。
  这一切,何靖东与徐佳熙毫不知情。
  他们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何婉茜,对她悉心培养。
  这个秘密直到三年前才被揭开。
  可何靖东夫妇根本割舍不下对养女何婉茜的爱,并且为了照顾体弱的何婉茜的情绪,他们以程愈已经成年、应该自立门户为由,将亲生儿子程愈拒之门外。
  但,程愈又是个懂得维持机械技术的人。
  据说何靖东有个什么技术搞不定,最后还是喊了程愈去操作,才搞定了的。
  就这样,何靖东不允许程愈喊他爸,也不肯认他,却时时让程愈去厂子里帮他干活……
  几个月前,程愈在帮何靖东修机器的时候不慎高空失足,摔了下来,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人傻傻的,但很乖很乖,喊他干什么他就干……
  路人们听了,很生气,纷纷说道:
  “他爸是什么品种的垃圾?连亲生鹅子都不认,又要鹅子帮他干活?现在鹅子成了傻子,他又不管了?你们厂里的领导不管管那个垃圾爹么?”
  “程愈看起来还好吧,衣服也穿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头发长了点……不像傻子啊。”
  “既然他爹妈不管,那当年抱走他的那个姑姑呢?”
  “抱错的那个女崽好靓好巴闭咩?点解傻崽的父母为了养女,连亲生的崽都不要?我吾明,我又不理解。”
  苏甜荔愣住。
  原来——
  那个男青年就是程愈?
  程愈其实是她的小学同学。
  但她和程愈已经有十来年没见过面,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两人还是孩童呢,想不到他现在长得这么俊秀了啊?
  很快,苏甜荔心里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抱错这个桥段,确实出现在那本小说里。
  但苏甜荔万万没想到,这竟然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所以“改革开放”以后,何婉茜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冲着傅琰撒撒娇,就会有大把大把赚钱的机会自动找上门?最后何婉茜真的躺着当上了首富太太……这也是真的?
  苏甜荔又想——那么,她苏甜荔是不是也可以根据那本书所写的各种关键时间点,来抓住一切机会呢?
  苏甜荔沉浸在吃瓜气氛里,冷不丁听到有人冲着她喊道:“……来子?”
  苏甜荔愣住。
  第2章
  来子?!
  苏甜荔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苏来子才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苏家共有六口人:
  父亲苏德钧,化工厂普通工人;
  母亲田秀,化工厂招待所服务员;
  大姐名叫苏又子,比苏甜荔大两岁,今年二十四;
  苏甜荔行二,本名苏来子,
  老三也是女孩儿,叫苏欠子,比苏甜荔小两岁,今年二十;
  老四才是弟弟,名叫苏天才,今年十五。
  自苏甜荔懂事以后就不服“来子”这名字。
  所以她从上学开始就一直坚持自己叫做苏荔枝。
  因为在粤语发音中,来子与荔枝发音相近。
  后来她在下乡插队的路程中,因为水土不服而生了重病。
  当知青办的人看着花名册上潦草的“苏x子”仨字时,皱着眉头问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当时正在发高烧的苏甜荔迷迷糊糊地说,“我叫苏荔枝……”
  “什么?第二个字是什么?”
  “弟?弟弟……弟弟叫天才。”病得正重的苏甜荔也没听清,虚弱地回答。
  对方愣住,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什么?什么天?还是甜……到底是哪个字?苏同志,你是叫甜荔枝吗?噢不对,你姓苏,你到底叫什么?苏甜荔还是苏甜枝?”
  “我、我叫苏荔枝……”
  “嗯嗯好嘞,听明白了你叫苏甜荔!这就给你登记上噢!”
  就这样,苏甜荔稀里糊涂地拥有了一个新名字。
  可歪打误撞的又让她很喜欢。
  但现在,“来子”二字,彻底掀开了她对原生家庭的记忆。
  苏甜荔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年轻女性,个子瘦小,生得眉清目秀的,给了苏甜荔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很快,苏甜荔脱口而出,喊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名字,“阿玉?!”
  女孩高兴得点点头。
  她是苏甜荔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姚美玉。
  在苏甜荔下乡前,姚美玉是和她很要好的朋友。
  一别五年不见,姚美玉已经大变样了,青葱少女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青年。
  “来子……”姚美玉正准备说些什么。
  苏甜荔率先打断了她,“阿玉,我已经改名很久了,现在我叫苏甜荔,甜蜜的甜,荔枝的荔。你叫我荔枝也可以。”
  姚美玉愣了一下,点头,“哦来……荔枝!还真是你啊!”
  然后她盯着苏甜荔身上的小包袱,问苏甜荔,“你、你是回来探亲,还是……”
  苏甜荔笑道:“我调回来了。”
  姚美玉很高兴,“真的啊?”
  苏甜荔含笑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姚美玉又问苏甜荔,“荔枝啊,自从你下乡以后,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怎么一封也不回啊?你、你是不是生我的生气了?”
  当初她俩商量好要一起下乡插队的,后来姚家父母想办法给姚美玉开了张身体不好的证明,姚美玉因此留城。
  苏甜荔愣住,“你给我写过信?”
  姚美玉点头,“你下乡的第一年,我写了至少七八封信给你!你为什么不回信?”
  她拼命地写信给好友,想要解释清楚她为什么没有下乡插队的事,但一没收到退信,二没收到回信,她真以为苏甜荔是在生她的气。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你的信。”
  这下子,轮到姚美玉震惊了,“你没收到?不可能吧!真的……一封也没有收到过吗?”
  苏甜荔摇头。
  姚美玉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啊,当年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走了,我、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