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
  上车后,鬼使神差间,纪瓷在导航上输入了目的地:隆因寺。
  距离医院15.7公里。
  还好,不是很远。
  隆因寺在半山腰,纪瓷只能将车停在山脚,爬山上去。
  天色越来越暗,原本已经停了的雪又开始慢悠悠从天空飘落。一阵寒风吹来,纪瓷下意识地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纪瓷仰起头看向山上,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半山腰的隆因寺,只能隐隐约约窥见一个轮廓。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一秒,她收回视线,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她没撑伞,就这样迈开脚,准备一步步走上去,鞋子陷入积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山上的温度很低,台阶上早已堆满了厚厚的雪。
  一路走来,台阶上满是纪瓷留下的脚印,有深有浅。
  雪水融化,在衣服上洇开,浸湿了外套和里面的衣服,可纪瓷却像是感觉不到冷,只是默默往山上走,脚步没有停留半分。
  不知不觉,就快到半山腰了。
  从这里望去,山下的城市灯火已经变成模糊的光点,寺庙近在眼前。纪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台阶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双沾雪的僧鞋。
  纪瓷缓缓抬起头。
  “女施主,”老和尚撑着油纸伞,替纪瓷挡去了漫天的大雪,面容慈祥,“这样的天气,菩萨也会心疼的。”
  “敢问施主,这么晚了,来隆因寺所为何事?”老和尚问道。
  “祈福。”纪瓷微颔首,言简意赅。
  为她的爱人祈福。
  老和尚心中了然,他微微一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好,请随我来。”
  寺庙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钟声悠远,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天色已晚,庙中陆续点起烛火,火光在寒风中摇曳。
  纪瓷跟在老和尚的身后,穿过殿堂,是一个四面屋舍围绕的院子,中间育有一棵古老的大树,树上满是积雪。
  进入殿堂,在老和尚的指引下,纪瓷手拿三根燃着的香停在了神圣又巨大的佛像面前。
  她仰起头看着佛像。
  佛低垂着眉眼,也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慈悲。
  几秒后,纪瓷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朝佛像拜了三拜,最终将香插。入炉中。
  一时间,檀香四溢。
  纪瓷在佛前跪下,静静凝望着佛像,殿内的长明灯被和尚依次点亮,偌大的殿堂瞬间明亮起来,烛火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耳畔传来和尚敲击木鱼时清脆的声响,富有节奏,声声入耳。
  檀香的青烟袅袅上升,在纪瓷眼前交织成朦胧的纱,模糊了佛祖的面容。
  发间融化的雪水顺着脖颈流下,显得她狼狈不堪,与平日精致的模样截然不同。
  纪瓷再度闭上眼睛,纤细的脖颈低垂。几秒后,她弯下腰,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温柔坚定。
  “我愿以二十年阳寿相换。”
  “若不够,再加十年。”
  恳请神明听到她的声音,佑他早日醒来。
  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
  从殿里出来后,纪瓷站在院中央的大树前,只见树枝上挂满了红绳和游客们亲手执笔写下的小木牌。
  风动,木牌上的小铃铛在空中摇晃,发出空灵的声响。
  “施主,写点什么吧。”老和尚笑着将一块木牌递给纪瓷。
  纪瓷伸手接过:“谢谢。”
  她拿起笔在木牌上写了简短四个字“平安顺遂”。
  她的愿望很简单。
  愿他顺利渡过此劫。
  愿他后半辈子顺遂无虞、喜乐安宁。
  纪瓷将木牌挂在了树枝上,最后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字,寺庙内的灯火映着她眼底细碎的光,以及眼角不太明显的泪光。
  整点到,钟声回荡。
  “咚——咚——”
  纪瓷转过身,面朝金殿,她的视线穿过袅袅炊烟,最终落在巨大的佛像上。
  暮色深浓,夜已降临。
  纪瓷站在那儿,身形纤细苗条,眉眼如画,身后烛光点点,却不及她半分。
  不知纪瓷想到了什么,她双手合十再次虔诚地朝佛像拜了三拜。
  风簌簌吹落树枝上的积雪,零星地落在纪瓷的身上,空气中满是檀香的味道,显得格外好闻......
  下山时,雪奇迹般地停了。
  纪瓷开车回家,手机突然震动,贺云沨的来电显示跳出来,她怕靳舟望又出了什么事,连忙点击接听。
  “好消息好消息!”贺云沨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开心,“靳舟望醒了!醒了!你快过来吧!”
  纪瓷猛地踩了下刹车。
  整个世界在瞬间失声,这一刻,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下一秒——
  一道沙哑得几乎辨不出的声音穿过手机传来:
  “……纪瓷?”
  第52章
  纪瓷赶回医院病房,刚推开门,她就急切唤道:“靳舟望。”
  病房里原本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贺云沨和靳舟望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纪瓷来到靳舟望的床边,在见到他真的醒了后,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变红,带着哭腔道:“靳舟望,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靳舟望看上去有些反常,像是不认识纪瓷,那双望着她时总是盛满笑意的眼里,此刻却异常平静。
  一瞬间,纪瓷的血液凝固,脸上的喜色一点点褪去,她放轻声音,不确定道:“靳舟望?”
  靳舟望的目光落
  在贺云沨脸上,几秒后他收回视线,又看向纪瓷,他眨了眨眼,表情困惑。
  “你是......?”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冰锥刺进纪瓷心脏。她僵在原地,呼吸一滞。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纪瓷的声音很轻。
  站在一旁的贺云沨看了看自家兄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作死。”
  “不作死就不会死哦。”说罢,贺云沨仰天摇了摇头,大摇大摆地出了病房,走之前还不忘替他们关上房门。
  纪瓷没注意贺云沨的反应,她还沉浸在靳舟望失忆的吃惊中,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靳舟望,泪水瞬间决堤。
  “你这个坏蛋,你竟然把我忘了......”
  见到纪瓷哭,靳舟望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他抬起手,手忙脚乱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怀里的身体瞬间僵住。
  “纪瓷,别哭了。”
  “我没忘,没失忆。”
  “刚才我是和你闹着玩的。”
  纪瓷还是哭:“你混蛋......你是混蛋......”
  “抱歉,抱歉。”靳舟望一把将纪瓷抱进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怎能舍得忘记你。”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收紧怀里的力道,恨不得揉入骨血:“别哭了,宝宝。”
  “我错了。”
  “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
  靳舟望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纪瓷才控制住情绪,她恼火地锤了靳舟望一拳:“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讨厌你。”
  靳舟望猝不及防被砸了一拳,许是碰到了伤口,他蹙眉闷哼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
  纪瓷故意别过脸,不愿看他:“痛了吧?痛死你。”
  她抬起手,又是一拳。
  靳舟望倒吸冷气:“宝宝,你谋杀?”
  “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给你长点教训——”
  尾音还未落下,就被他吻住。
  靳舟望的手抚着纪瓷的后脑勺,他指尖插进纪瓷的发间,掌心贴着她后颈的那一小块皮肤。
  纪瓷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措手不及,原本要落下的拳头悬在半空,最终软绵绵地抵在他胸口。
  “靳舟望……”
  她怕压到他的伤口,想要他适可而止。
  “停下……”
  纪瓷在换气的间隙含糊地抗议,却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又急又深,像是要确认什么。
  分开时,两人呼吸都乱了。
  靳舟望低下头,与纪瓷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声音有点哑:“真好,还能这样看着你。”
  纪瓷瞪了他一眼,又想抬手锤他,却被靳舟望一把扣住手腕。
  靳舟望突然正色,将她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宝宝,我当时真的怕了。”
  他声音很轻。
  纪瓷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安静下来。
  “撞车那一秒,我只想着一件事——”他望进她眼底,“我的小朋友该怎么办。”
  纪瓷避开他炙热的目光,她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