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的眼睛覆上一层浅淡的笑意,嘴唇轻启,只说了一个“你”字。
  程景知撇开他的脸,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他总是这样,用一双眼睛锁住她,绞杀她,只要再多看一秒就要沉沦。
  可是猝不及防又看到他耳朵上的耳钉。
  他在身边,带有回忆意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明明才短短见面这么点时间,她总能从他身上又挖出回忆,沉沉砸在心上。
  可她不知道他是否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情,时间在成年人的身上流速太快了。四年的时间在别人那里一晃而过,在她这里成了禁锢的牢笼,她的心里下了一场四年的雨。
  那么你呢,楚熠,这四年里,你有好好思念过我吗?不是你口头告诉我的思念,是真正刻在心上的思念,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真实?
  程景知垂下眼眸,遮掩从眼睛里流露而出的悲戚。四年时间太长了,连她也无法再确认他是否真的还爱自己,这份爱里是否又掺了杂质。
  “知知……”楚熠伸出手,触碰到她的脸,轻抬起来。
  浓密的睫毛下,有最美的一双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他,却盛满了对他的不信任。
  “相信我。我只要你,只爱你。”
  程景知没有回应他的话,却也没再避开他的目光。
  他揽住她的腰肢,用力一抬,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楚熠抬起头看程景知,像是她忠诚的信徒,只要她没再将自己推开,只要她和自己的曾经还没有从她心里消失,他就能一分一分再赢回她的心。
  他的体温很高,五指张开掌住她的腰,抱住她是最轻松的事情。
  他们靠得这样近,近到一呼一吸都是如此清晰。楚熠的心跳先失了守,心脏极速的跳动令血液都在倒流。
  程景知依旧那样看着他,用手背轻轻碰了他的额头一下,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很烫,你还在发烧。”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被他当成是关心和恩赐。像是沙漠之中迷失的旅人,久逢甘霖,想要身体的每一处都被水滋润。
  他再靠近她一点点,额头抵在她的肩上,侧过脸来,喷洒着滚烫呼吸在她颈间。
  “我什么也不会做,害怕传染给你。就抱一下好吗?只是抱一下。”
  很难说这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在程景知淡淡嗯一声后,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进怀中,高挺的鼻梁离她的脖子只有一厘米时,终究是抵抗不过她身上熟悉的香气,鼻头轻扫她细腻皮肤。
  就连头发也触碰到她颈间,很痒。她轻轻推他的肩膀,没有推动,掌上的药水已经干掉了,色彩陈旧,深深嵌在掌纹中。她没有给予相同的拥抱,一来她连自己都不清楚此刻所想,二来她也不想手上的药水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鼻尖气息暖烘烘,应该说是整个身体都被他抱得发热,热得她额前都冒出了细密汗珠。
  “好热……”
  “好。”他十分克制地在她颈间落下一个不经意的擦吻。
  再抬起头来时,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她得以呼吸:“让陈助理带你走吧,你回去休息。”
  眸中难掩失落,他鼓起勇气问:“知知,那我们……”
  “楚熠,都已经过去了。”
  “我不想听,”他往她脖子上蹭,一下又一下轻啄:“没有结束,我们还没有结束……”
  程景知用力推开他,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好了,你该走了,我还要回去工作。”
  “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程景知不免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问:“怎么留?”
  “我会和乔彦今和平相处,不会乱说话。”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等你清醒了再说。”
  “我很清醒。”
  他的斩钉截铁让程景知心跳加速,分明在刚刚拥抱的时候就提醒过自己不能沉沦。
  “不要再说了,楚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不要再提。”
  楚熠忽然笑了,应下来她上一句话:“好,我现在不清醒,等我好了我们再谈。”
  程景知不由大声道:“楚熠,别耍赖。”
  “可刚刚是你自己说的,等我清醒再谈,是你在耍赖。”
  很好,诡辩的第一把手。程景知气得不轻,用力推开他,立刻就要站起来。可还是被楚熠拉回怀里:“我错了,你不要随便动,对伤口不好。”
  “我命令你现在放开我。”
  “好,听你的。”他放开了手。
  “打电话给陈温纶,让他上来接你回去……”她一念之间,后面决绝的话被吞入腹中,改成——“我们下次再谈。”
  第17章 情人
  不知不觉,所有的相处模式都与过去别无二致。
  这是在等待陈温纶上门的时候,程景知忽然之间意识到的。
  她站得离楚熠远了些,在心中复盘最后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竟然会答应他再谈,还要谈什么,真是昏了头了。
  其实,她根本无法做到与楚熠再续前缘。
  父母早早离婚,她随母姓,在程家长大。程义良似乎有意要将她培养成接班人,除去到了家族中这一辈为景字辈,给她取名“知”,是希望她做一个有知识充满智慧的人。
  这是程义良的第一个外孙女,疼爱程度自无可比拟,对她更是寄予厚望。从她会说话开始,她的睡前故事就是《左传》,是《战国策》。
  外公用最生动的语言讲述对她而言最枯燥的文言文。她身上的确有做继承人的潜质,会分析利弊,小小年纪胆识却不容小觑。
  直到某一年,她表现出了极高的绘画天赋。程义良绝非是强人所难的人,他认为就该因材施教,学生各有所长就该发挥出他最大的优势。
  尽管程义良放手转而去教程景赫,但这些故事早就已经在程景知心里生了根。
  如今再面对楚熠,她便成了一个极强的矛盾体。
  她的感性和理性时时刻刻不在打架,但每次理性都能占据上风,以致于她会分析楚熠所作出的每一步目的是什么。
  可的确令她想不通,若说如今的楚熠已经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又怎么会屈居于她身边,只做一个没名没姓的……情人。
  这太匪夷所思了。
  楚熠不会知道靠在中岛台边的女人抱臂思考的会是这些,他沉浸于刚刚短暂的幸福眩晕之中。她要下次再谈那就下次再谈,他总有办法做小伏低,先留在她身边,再攻城略地到她心里,最后将乔彦今挤出局。
  他的计划也是周全的,甚至还有plan b,不过现在还不到用plan b的时候。
  陈温纶出现得不算快,没有按门铃,只是给楚熠发来了讯息,告诉他自己在门口。
  很短暂的温存时刻,怀中残留她的清香,楚熠甚至留恋她的沙发触感,于是手掌轻轻摩挲她的沙发,最后站起来走向她。
  他的衬衫起了些褶皱,是刚才极力相拥所留下的证据,额前还有因汗水相贴的碎发。联想到他刚刚做的事,程景知只觉得斯文败类。
  他还想要伸长手轻抚她的面颊,想找她讨要离开前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但他也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如何写。
  欲速则不达,张弛有度才能有所进展。
  于是他只是站在那里,离她只有十步之遥。
  “我先走了。”
  程景知平静回望,点点头。
  楚熠还想找她确认一下时间:“我什么时候好,我们就什么时候谈话吗?”
  好与不好的,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情,甚至今晚就有可能好,同样的,他也知道,其实程景知的下次再谈是个托辞,不过不要紧,他会听到想听的答案。
  见程景知不语,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等你。”
  门被带上,落锁声卡哒清脆,昭示他的离开。
  程景知长舒一口气,终于重新拥有了自己的空间,拿回了主动权,这才走到沙发边避开他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
  她彻底放松身体,倚靠进沙发里。微阖上眼的本意是放松,却不曾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开始滚动播放,就连脖子也似乎隐隐有气息喷洒。
  她睁开眼,觉得这里不能再呆,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去上班才好。
  没再回山弯那边,在车库的时候接到留守在工作室的实习员工打来电话,说是有客户上门来,她和另一名员工本来就不擅长沟通,介绍得磕磕绊绊有些害怕会把生意搞砸。
  程景知改了路线去工作室。
  客户是一家养老院的院长,想在本市西郊附近开一家养老院,院内需要做绿化,经人介绍得知了程景知的这家工作室。
  郝院长是一个衣着朴素却不失品质的中年男性,他介绍起养老前景时,眼中充满对未来的希冀,在郝院长所畅想的未来,是一个充斥高科技与智能ai的便利世界。
  这点程景知倒是认同,只不过却在郝院长这个年纪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稚气。他对于未来的养老行业有着过于明朗的看法,明朗到就算程景知不是一个称职的商人也觉得有些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