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回去的飞机起飞之前。
  方越给傅岑发了条微信。
  方越:你还喜欢我吗?
  方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挑开,他好似受不了这种沉默了,受不了傅岑不上不下的态度,受不了一切都没有一个结局,装傻充愣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飞机起飞,手机关机。
  方越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他在梦里好像回到了一年多之前,他生日的时候。
  那天晚上傅岑抱着他,一直在他耳边讲关于未来的一些事儿,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对方越说【我喜欢你】。
  他闭眼仿佛就能抓住未来,而傅岑也坚定地与他十指相扣。
  而梦醒了之后,方越的手机里没收到任何有关傅岑的消息。
  傅岑选择性地无视了那条消息。
  方越突然笑出了声。
  这一年他进退两难,一边担心傅岑真的恨他,恨他带来的这一切,恨他害傅岑失去了家庭;一边担心傅岑不恨他,担心他们之间已经疏离得连恨都没有了。
  可傅岑从来没给他一个答案,包括现在,也没给他答案。
  或许傅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毕竟,傅岑好似是连自己都没放过,搭上了自己的未来,放弃了一直喜欢的物理,赎罪似的去学了医。
  方越回到了小区,他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进了傅岑他们家,缩在傅岑家的沙发上,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然后顶着大太阳来到了医院,看了看老傅。
  看老傅的时候好巧不巧遇到了傅岑舅舅。
  算起来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了。
  傅岑舅舅终于不再是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而是简单的一头黑发,他身边还站着方越只见过一面的谭居岸。
  傅岑舅舅也注意到了方越,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方越面前。
  “听说你复读了?”傅岑舅舅尽量维持着一副大人该有的气度。
  “傅岑说的吗?”方越问。
  傅岑舅舅扯扯嘴角,“老王说的。”
  “是。”方越说。
  “明年还准备考北京吗?”舅舅问。
  方越点头。
  舅舅没多说什么,只是小声说了句,“去了也没用。”
  方越没在意他说了什么,朝着舅舅礼貌道别,然后就离开了。
  倒是谭居岸,有些疑惑地问了句,“为什么你说去了也没用?”
  “傅岑报的志愿是中外合办专业,他大二开始就去英国学习了。国内的脑科医学尚且没有国外那么系统化,到时候他也会把老傅带走。”
  舅舅回答谭居岸,“他不可能让老傅这样一直睡下去,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老傅的。”
  谭居岸皱了皱眉,“傅岑没给方越说过这个事儿?”
  “看样子应该没有。”舅舅说。
  谭居岸轻声叹气,“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舅舅面露哀伤,“傅岑从小就有主见,也有责任感,什么事儿就算不是他的错,他也会揽到自己身上。要不他小子当这么多年班长呢。”
  “傅岑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不会怎么为难别人,他只是不会放过自己。他知道岑教授和老傅是因为谁变成这样了,他也做不到迁怒,做不到真正对方越恶语相向,也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说到底,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道德把他高高架起,现实却是他接受不了道德给予他的束缚。宁愿他真的恨方越三年五载,也好过现在这样,折磨两个孩子来的好。”舅舅说着说着,有些出神。
  他当年谈个恋爱也惊天动地的,但是远不及他外甥这样。
  若是傅岑真的不喜欢方越,多好啊。就可以恨得干脆彻底,就算道德也约束不了他什么。
  可是爱情比流氓更流氓,要是可以立马斩断一切念想,又何必困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忏悔呢?
  -
  方越回了实验,进了一个普通班,天天按部就班地上着课,时不时给傅岑打个电话。
  傅岑几乎很少在电话那头说些什么,多数时间都是方越给他说些老傅的情况,然后傅岑就会挂掉电话。
  方越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陈述刚走的时候那种状态,天天昏昏欲睡,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而好不容易一切平静下来了,许久不见的胃病又找上门来。
  他的胃好像势必要把这一年没作的妖全部作一遍,隔三岔五就要疼一次。
  寒假的时候,傅岑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几个学长学姐去看了看老傅的情况,然后和医生交流了很久。
  等他忙完回过神来,才发现方越已经陪了他一天。
  两人一学期没见,再次见到都有些尴尬。
  但傅岑的目光,好似终于不再那么逃避落在方越身上,他们去吃了饭,甚至还散了会儿步。
  一整个寒假,方越都呆在傅岑身边。
  傅岑很忙,忙到每天要看无数的实验报告。
  方越就在他旁边昏昏欲睡,睡醒了就吃,有时候吃了还要吐。
  吐一次两次倒是没什么,吐多了倒是引起了傅岑的注意。
  傅岑这才注意到方越竟然比一学期前还要瘦,面色也苍白且带着病气。
  那是他这一年第一次脸上出现了慌张这个神情。
  方越强忍着胃痛,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儿。
  但傅岑还是在寒假要结束的时候带着方越去做了一次体检,最后的得出了一个方越不算意外的结果,进食障碍。
  医生其实还建议他去做点有关抑郁症的测试,方越拒绝了。
  那天回家之后,傅岑又一次开始吸烟,当着方越的面抽完了一整包烟,然后哑着嗓子问他,“你要把你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不放过自己?”
  “是因为我吗?”
  方越在黑暗中默默流泪,他这一年总是喜欢哭,即使哭没有任何作用:
  “...不是因为你。”
  “那又是谁,把你变成了这样?”
  傅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的手好似也抖着。
  那天,他主动抱了方越,一遍又一遍地抚过方越的背脊;一遍又一遍地对方越说:“已经过去了。”
  “不要再想了。”
  傅岑没时间陪方越就医,只是嘱咐方越好好吃饭,好好看病,就又踏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
  在机场分别的时候,傅岑又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放过你自己吧。”
  方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哀伤,他感觉傅岑好似在道别。
  这一次傅岑去北京,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方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失去了给傅岑发消息的想法,他只想在春天还没来之前,给自己找个土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不过暂且不能这样做。
  他还没去北京呢。
  又一年六月,方越高考成绩下来之前,傅岑就回a市了。
  这一次,他主动给方越打了电话,约他吃一次饭。
  在饭桌上,傅岑第一次提自己要去英国这个事儿。
  方越听到的时候其实是头脑发懵的,还下意识问,“什么时候走?”
  傅岑回答,“后天。”
  方越只觉得天旋地转,又想吐了,但是他忍住了,战战兢兢开口,“你不是要在北京等我吗?”
  傅岑沉默一瞬,皱了皱眉,“我没说过。”
  是啊,傅岑只是让方越复读,可没说要在北京等方越。方越只是错误地把两年多之前的约定当成了一直追逐的目标。
  实则,傅岑根本没这样打算过。
  傅岑给他细细说了自己去英国的原因,方越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反驳他的原因。
  于是他只好忍着强烈的,想吐的意愿,勉强笑着说:“好,我到时候来送你。”
  傅岑正想拒绝,就看到了方越那副悲伤得下一秒就要死去的样子,还是没忍心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方越送傅岑去机场的那个早上,晴空万里,和好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出来吃早饭的那个早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这次他们谁都没吃早饭的心思,就这样一路安静地到了机场。
  老傅已经先傅岑一步坐特护专机去了英国,傅岑的飞机也将在一个小时后起飞。
  方越不安地咬着下唇,他站在候机大厅看着傅岑办值机的背影,感觉有些胃痛。
  傅岑办完值机,转头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揣揣不安的方越。
  他难得露出一个放松的神色,帮方越理了理他的头发,说:“不管这次高考结局怎么样,好好去念书。”
  “那次事故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一直自责。”
  “我离开之后,就忘了这些事儿吧。”
  还有几句傅岑原本都准备好的话,但是当他接触到方越的目光时,还是退缩了,他捏了捏手里的机票,有些僵硬的转身,还不忘留下一句,“好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