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她妈妈是个刻薄的女人,根本不满足已经足够丰厚的赔偿金,还趁机敲诈了一笔。
  方越给了。
  他突然少了很多争辩的力气,若是所有人都把罪责推在他身上,那再好不过,至少给他一个自己是该死之人的觉悟。
  等回到a市之后,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回到家好好睡了一觉,才穿好衣服,第一次去老傅转院后的医院。
  他在医院走廊就看到了傅岑,傅岑瘦了一圈,头发也长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烟,正背靠着走廊抽烟。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傅岑抬起了头,但是当他看见是方越之后,只是浅浅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方越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尽力憋住哭腔道:“我来看看傅教授。”
  傅岑没说话,也没抬头看他。
  随后,他推开了身后病房的门,示意方越进去。
  老傅躺在病床上,身体上插满了各色各样的管子。
  傅岑的声音疲惫又无奈,“脑出血,不算重型,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医生劝我给他拔管,没有救的必要了,我不同意。”
  方越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懂的名词。
  不过也确实够不懂的,这么一段话,傅岑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了,他是接受了?还是不接受呢?
  方越不敢回头,也不敢再看老傅一眼,该死的人是他这种想法再次把他包围。
  他甚至想到了事发当天,傅岑跪在他面前捧起他脸,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那个场景。
  若是傅岑那一刻就知道了罪魁祸首是方志刚,会不会连那个怜悯的眼神,他都不配得到?
  但是傅岑也说过了,不怪他。
  方越转过头,沉默走出病房。
  该死的是我,和傅岑的不怪你的,两相拉扯,争不出一个输赢。
  第56章
  那天医院分开之后,他们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
  微信的消息,也停留在了很久之前。
  高三开学前的补课,方越和傅岑都默契的没去,等正式开学又见面时,已经又是半个月后了。
  傅岑和方越竞赛时错过了下午的实验考试,自然是无缘保送了。
  老王虽然痛心疾首,但是因为他知道缘由,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多多努力,还又希望考清北。
  所有科任老师,对他们俩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们好似真的成了一块玻璃,好似一碰就碎。
  方越的视线无数次悄悄落在了傅岑身上。
  傅岑的背好像不复之前那般挺拔,整个人气质也变了很多。
  方越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这种气质,城西的每个青年人,在没有离开城西之前,都是如此。
  但这种气质万万不该出现在傅岑身上。
  傅岑好似被拽入了地狱,且没准备爬出来。
  后面的一个月,傅岑经常性的不来上课,几乎一周能见到他一次都算好的了。
  老师都选择性忽略,他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家庭遭遇重大变故的少年。
  不过开学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傅岑来了,所以他成绩还是第一,碾压式的第一。
  所有老师松了口气,至少傅岑状态不佳也没影响学习。
  但方越却掉到了第十七名。
  没人敢说他什么,连老王都没找他谈话。
  方越在成绩出来后又去了一次医院,这次老傅又换病房了,听说中途又抢救了好几次,现在住的是icu病房,一两万一天。
  且傅岑坚持用最好的药,老傅的治疗,已经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进去了。
  方越听说之后去了趟银行,把林女士卡里的钱留了五十万,剩下的全部都划出去了,然后在医院堵到了才准备离开医院的傅岑。
  方越把银行卡拿出来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傅岑的震惊,他下意识地皱眉,抗拒。
  只是他说不出自己不缺钱这样的鬼话。
  傅岑算得上一个家境殷实,不过就算是双教授家庭,面对这种几百万的医疗开支也是难以负担的。
  傅岑的自尊心让他不可能一直用舅舅的钱,他总会有缺钱的一天的。
  傅岑看着方越手里的银行卡,久久未语。
  “就当是赔偿金了。”方越又一次开口,第一次作为一个加害者家属的身份站在傅岑面前。
  “请一定要救傅教授,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为止。钱不是问题。”
  他好像好久都没说话了,说话的声音仿佛带了一层锈。
  傅岑自嘲一笑,拿过了他的银行卡,然后第一次抬眼看他。
  傅岑真的变了很多,不止是面容的消瘦,甚至连眼神,都变得麻木。
  明明仅仅是两个月前,这双眼睛还能带着笑意与宽容望着自己,问他是不是喜欢北京。
  而现在,傅岑的眼神里什么都不带了,只剩下麻木。
  “我们没分手对吧?”傅岑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也没好的到哪去,也是一样的沙哑。
  方越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们的关系仿佛是横亘在这件事上的一根刺,不管是谁想抽身都只是感觉到无边的痛楚。
  方越想过很多次,结束了这段关系,给双方一个痛快,但是又总觉得既然傅岑没怪他,那为什么不能挽留?
  方越仍然是贪心的。
  “你成年了吗?”傅岑突然问。
  方越迟疑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其实傅岑应该是知道方越的年龄的,他只是懒得去想了,现在要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钱从哪里来?老傅的病情怎么办?学习怎么办?重任全部落下来之后傅岑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东西。
  他几近颓丧地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不管是烟酒,还是性。
  傅岑眼里带上了几分失望,和惊讶,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抿了抿唇,无力地说:“回去吧。”
  甚至还不忘嘱咐一句,“好好上课。”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像极了出事之前的每一次对话。可他的眼神却如此冰冷,却再也不愿意落在方越身上。
  又过了一个月,傅岑回来好好上课了。
  他几乎天天不缺课,也不缺晚自习,甚至作业也会按时交了。
  但是身上若有若无的烟味却始终没有淡下去,甚至随着时间愈演愈烈,不仅有了烟味,还带上了酒精的味道。
  方越在后来之后好久才意识到那天傅岑在医院问自己的问题是有关于性的。
  他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先是错愕,又觉得诡异的合理。
  傅岑该崩溃的,至少该做点荒谬的事儿来发泄。
  他不该稳如泰山的不去责怪任何人,不该一点情绪都没有的面对医院里的那些事儿。
  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完美得像是一个菩萨,每一步都朝着渡人渡己的方向迈进。
  可傅岑也是血肉之躯,崩溃恼怒才是人之常情。
  在十一月末的时候,老傅正式住进普通病房,但治疗仍旧希望不大。
  傅岑和方越再也不提过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傅岑好像真的秉持了自己在医院里说过的话,岑教授和老傅的事儿,他没有怪方越。
  他只是平等地和所有人拉开了距离,方越不是个例。
  甚至方越还能和傅岑交流两句,徐之丘等人是彻底和傅岑交流都没法交流。
  傅岑上课就听讲,下课就睡觉,放学就走。
  谁也找不到机会和他说话。
  班上很多同学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他的遭遇,一边同情,一边无可奈何。
  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傅岑和方越第一次上床了。
  一切都好像是理所应当,方越跟在傅岑后面回家,看他抽了一路的烟,在烟抽完的时候,傅岑的眼神落在了方越身上。
  方越突然意识到,这会儿他在傅岑眼里,估计和烟差不多哦。
  于是方越甚至欣喜若狂地发现自己好像终于有了点用处,他几乎是厚着脸皮挤进了傅岑的家里。
  傅岑家不像他以为的满地酒瓶,脏乱不堪,甚至傅岑仍然把他维持原样。
  方越在他面前脱了衣服,毫无自尊心的,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脱了下来。
  那该是方越人生中最羞耻的时刻,但是诡异的,他一点都没觉得难堪,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冬天很冷,傅岑已经忘了要开暖气,整个房间就像冰窖一样。
  傅岑看了方越一眼,目光复杂,且有些抗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还可以回去。”
  方越摇头,“我不回去,我先去洗澡。”
  “回去吧,你不该这样。”傅岑捡起地上一件衣服,递给方越。
  方越往后退了一步,眼眶泛酸,“不该哪样?”
  “不该在你面前脱衣服?不该如此不知廉耻?”方越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可是我觉得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