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54节
  说到这里,床上之人嗬嗬出声,枯槁脸上一双凹陷的眼睛也睁开了,死死盯着宁承轻。
  萧尽被这双眼睛瞪得心里发毛,宁承轻道:“谢谷主,当年你心怀不轨,想趁乱夺我宁家奇毒,可曾料到有此下场?”谢重行挣扎一番,说出几个字来道:“你……你……是……”
  宁承轻道:“我是宁闻之的儿子,你儿子知道你要死了,请我来,想要水月白芙的解药,可惜你也早就知道,水月白芙并无药可解。”
  谢重行喘息不止,似是心绪起伏不宁,好一会儿才道:“水月……白……芙,水月白……芙,哈哈哈……我服了,宁……闻之……我服了……”
  宁承轻听他提到自己父亲,一时有些恍惚之感,眼前此人已是当年到过宁家,见过其父的最后一人。解中有不过是梁上君子,未曾与宁闻之对面,谢重行却是冲着水月白芙而去,甚或与宁家宗主有过一面之缘。宁承轻心里亦有不少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重行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喃喃自语道:“老夫一生浸淫毒药,从未……将谁放在眼里,只有你……宁……闻之,竟能有如此……如此手笔,世人歹毒……有谁及得上,及得上你……哈哈哈……哈哈哈……你儿子,竟还到我面前问我,可曾料到有此下场……没有,没有,没有……”
  他说着说着,气息微弱,咳嗽两声便再难开口说话。
  萧尽听他说宁闻之歹毒,不由得转头去瞧宁承轻,见他面沉似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第一百十九章 心机深藏露真容
  萧尽与宁承轻年纪相仿,数十年前的江湖人物、恩怨纠葛已太过遥远,对宁闻之这位赫赫有名的江南药圣更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可他深爱宁承轻,便从未觉得宁闻之是坏人,见他不快,伸手将他手掌握住。
  宁承轻抬头对他一望,又将目光转回谢重行身上道:“谢谷主,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如何中毒的?”
  谢重行初时听他自报家门是宁闻之的儿子,心情激动,犹如回光返照般说了许多话,这时气力用尽,又气息奄奄只剩断断续续的笑声。
  宁承轻见他说不出话,径自走到床边,弯腰靠近道:“谢谷主,当年之事,你可曾对人说过?”谢重行瞧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宁承轻道:“我料想你未曾对人说起,连自己儿子也瞒着,否则他不会问我要水月白芙的解药。”谢重行听了,示意他再靠近些。
  萧尽想说小心,宁承轻却已将耳朵凑到谢重行嘴边,只听这将死之人如喘气似的声音道:“我谁也未说,说出去……是自伤颜面,堂堂……玄龙谷谷主,一生与毒为伍,却猜不出自己身上的毒,叫你爹……笑话,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又再咳嗽,这下咳出许多血,全溅在宁承轻脸颊上。宁承轻也不抹,谢重行知道自己将血喷在他脸上,说道:“你不怕,你……不怕,上天造人各有不同,当年你没事,如今更不会有,老天给了宁闻之这样一个儿子,我便已输了。只盼……水月白芙永绝于世,不要落在旁人手里。”
  宁承轻道:“谢谷主错了。”谢重行奇道:“错……错在……哪里……”
  宁承轻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谢重行愣了半晌,忽又放声大笑。他原已虚弱无比,命在旦夕,听了宁承轻的话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笑声震天久久不绝,不多时已惊动门外等候的谢凤初。
  谢凤初匆匆赶来,面上神色又惊又怒,喝问道:“你们做什么?为何引得家父如此大笑伤身?”宁承轻道:“令尊心里有件十分要紧的事不得其解,十余年来始终耿耿于怀。我将真相告诉了他,替他解开心结。令尊顿觉心情畅快,因此一笑,少谷主不必惊慌。”
  谢凤初将信将疑,走到谢重行床边,将他骷髅似的手掌握住,唤道:“爹,是我。”
  谢重行转头瞧他一眼,父子俩目光相触,谢凤初见父亲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歉疚一丝欣慰,不由愣住,心想他为何忽然有此神色,往日待我明明严厉苛刻,不论如何进益总不能教他满意,又时时刻刻对我有防范之心,不得父子亲近,莫非今日真是他大限将至,临去前也多了几分留恋?
  谢凤初向来对父亲敬畏,即便谢重行自宁家回来后形同废人,也仍悉心照料,不敢有丝毫违拗,如今见他难得流露舔犊之情,心头五味杂陈。
  谢重行大笑过后,精神竟涨了许多,说话十分清楚明白。他道:“凤初,我回谷有多久了?”谢凤初道:“已有十二年。”
  谢重行道:“十二年,已这么久了。我一生虽未与宁闻之当面较量,但心里不服他药圣之名,更想见识一下水月白芙的厉害。十余年前,我在宁家身中剧毒,回来试了无数解毒之法都不能治好,这些年早已绝望。今日你将宁闻之的儿子带来这里,他却说,水月白芙并无解药,哈哈哈,我想也是如此,若有解药,宁家何至于此。”
  谢凤初道:“爹爹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必有药可解。爹爹勿要轻信他人之言,孩儿自有办法拿到解药救你性命。”谢重行摇头道:“万物确有生克之理,只是人力有限,未必能窥知天地间所有一切,不要强求。他已告知我宁家当年真相,我既知并非自己不如宁闻之,心里好受多了。”
  他轻轻一握谢凤初的手道:“我素来对你严厉,是盼你能更胜于我,谁知反失了父子情谊。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爱儿,从今往后玄龙谷便交于你手,谷中一切都是你的了。”
  谢凤初道:“爹爹不要胡思乱想,今日且先休息,一切等睡醒再说。”谢重行道:“你若听我话,现下就将我杀了,让我痛快往生,不再受这无用残躯病痛折磨。”
  谢凤初闻言沉默不语。
  谢重行道:“你也该死心了,水月白芙早已绝迹,你心里想的是我曾想过几十年的事,为父前车之鉴,望你不要步我后尘,好自为之。”
  谢凤初道:“爹爹吩咐,孩儿不敢不从,但要孩儿亲手弑父却是万万不能。”谢重行笑了笑再不言语。
  谢凤初见父亲闭起眼睛,对自己不理不睬,只得离开床边,转身面向萧宁二人。
  宁承轻见他目中隐有杀气,心想不好,但谢凤初有此意图他早已猜到,因而趁方才父子二人说话之际,与萧尽走向门边。
  谢凤初见他行走自如,知他假装中毒心有防备,但此处玄龙谷是自家地盘,谷中人手皆听从调派,人在谷中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他沉声道:“宁公子身上的毒已解了?真是可喜可贺。”宁承轻微微一笑道:“原来没解,令尊心胸豁达,病中长笑,几句话令我受益匪浅豁然开朗,不知怎的自己就好了。”
  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谢凤初不动声色道:“方才家父言道水月白芙并无解药,他一心求死,但在下为人子,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萧少侠替家父了却心愿,在下感激不尽。”
  萧尽虽觉谢重行如此枭雄人物晚年凄惨,略有不忍,但想他一生用毒挟制众人,也是恶性不改罪有应得,因此毫不动摇道:“谢谷主觊觎宁家水月白芙,不幸身中剧毒经年不治,是因果报应,业缘自作,我如何能替他了断。”
  宁承轻道:“少谷主可别为难咱们,若让玄龙谷中的人知道谷主是萧尽杀的,岂不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谢凤初道:“有我作证,两位何必担心?”宁承轻道:“我正是防着有你作证,令尊过世,少谷主便是下任谷主,一呼百应,阖谷之中谁敢违拗?到时安咱们一个杀害谢谷主的罪名,可实在担当不起。其实少谷主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令尊命不久矣,即便苟延残喘多活几日,又能耐你何?少谷主想做什么,原也不必顾忌旁人。”
  谢凤初道:“宁公子为何如此轻看在下?可是谷中下人照顾不周,又或是来时路上有什么不快?”宁承轻见他边说边靠近,隐有动手之意,往后退一步躲到萧尽身后,微微笑道:“都没有,只是少谷主说平日都是亲自照顾令尊,在病榻前尽孝,我想玄龙谷中只怕连下人都未曾见过谢谷主这般模样。如今我二人见了,如何再能走出这房门,想必少谷主也不肯放我们出去吧。”
  谢凤初敛去笑容,面色一沉道:“宁公子既有此见识,想必已做了应对准备。”他话音一落,足下发劲,身如离弦之箭已到萧尽跟前,伸手抓他咽喉。
  萧尽早有防备,见他身形一动立刻拔刀下劈,斩他面门。谢凤初拧腰错步,自刀下避开,右手仍向前抓萧尽脖子。
  萧尽微微吃惊,心想他身法怎的如此古怪,不像人倒像条巨蟒,这是什么功夫?
  谢凤初双手掌法展开,萧尽见他手上戴着一副黝黑发亮的手套,不知什么做成,自己宝刀削铁如泥,他却敢用手硬接,手掌与刀锋响碰时更有金铁之声。
  萧尽不敢怠慢,刀尖一错,向他手腕砍去,心想你手上戴了手套,手腕总未有防护,先伤手腕,自然不能再战。
  他此时武功经温南楼指点解惑,已能将众派刀法剑招融会贯通,承上启下,衔接自然少有破绽,一刀递出,更藏有数个后招,随机能变。谢凤初也未料他刀法如此精进,眼见不能一招取胜,只得手掌疾翻,空手抓住刀刃用力一拗,想将长刀拗断。拒霜是何等宝刀,看似刚硬,实则柔韧,谢凤初将刀折成弧形,仍不能折断,萧尽内力灌注,将刀身一振,反而余威不绝。谢凤初见宁承轻在一旁,怕他助阵使坏,不敢与萧尽拼斗内力,只得手指一松放开拒霜。萧尽夺回兵刃,横刀拖开又再追击。
  宁承轻自二人开打便将双手拢在袖中观战,这时忽然道:“少谷主这玄丝手套是件宝物,我好像在哪见过。”
  谢凤初正与萧尽缠斗,精神专注要找到他刀法中的破绽一击取胜,对旁人说话充耳不闻。宁承轻不以为意,继续道:“少谷主可认得铁手佛封威?此人作恶武林,近日已遭各派正道人士诛杀,封威手下有些帮手,像什么临江一阵风兄弟四人等等。上月在庐阳仙童山上,那些人为了擒拿我们,用了一张玄黑大网,也是这般刀砍斧劈难以破开,我瞧一瞧,倒和少谷主手上这副手套用料相似。”
  谢凤初哼一声道:“封威是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的人去助他,不过是借他莽夫蠢货的烂命一用罢了。”
  宁承轻道:“少谷主如今已是玄龙谷真正的主人,别人的命自不必放在心上。封威虽嚣张莽撞,却非蠢货,十余年前他被我爹教训一顿,差点死在仇家手里,死里逃生后处处小心,尤其对玄龙谷这样以用毒闻名武林的地方更是防备,因而不像魍魉双煞等人一样被令尊以毒挟制。可你听说封威要找我报仇,生怕他不管不顾真将我杀了,那水月白芙和解药便都没了着落,于是派人有意接近封威,实则监视牵制,趁他得手之际再行别的方便,对不对?”
  谢凤初道:“你说对就对,你们宁家人都这般聪明,可曾想到今日落在我手。”他脚步奇诡,腰身柔韧,明明在攻萧尽要害,忽然斜刺里跨步到宁承轻面前,右手一伸抓他脖子,五指扣紧直插肉里。
  宁承轻只觉颈边剧痛,透不过气,目中却无惊慌之色。他左手抬起,扣动银镯机括,只听簌簌几声如风吹竹叶的轻响,谢凤初“啊”一声痛呼,松手捂着脸颊往后退去。
  宁承轻将“蟠龙飞鳞”中的银鳞尽数射出,因二人距离极近,谢凤初又未防备,被淬毒的暗器射了满脸。
  第一百二十章 妄以一念动非心
  宁承轻抬手将鳞片收回,身形摇晃就要倒下。
  二人一动一静,生死瞬息,萧尽猝不及防忙去搀扶,见他脖子上五个漆黑指印,皮肉已被割破,有黑血流下,不由吃惊。
  他道:“可是中毒,我去逼他给解药。”宁承轻却道:“先出去,快!”
  萧尽对他吩咐从不怀疑,立刻抱起他往屋外飞奔,刚踏出两步,听到身后谢凤初不知爬向哪里,伸手扣动机关,眼前屋门竟渐渐合拢。
  萧尽心想,姓谢的受了伤先去找机关,必是认定关门便能将我们拦住,比他亲自出手阻拦有用,这门不知有什么古怪,可不能让它关在屋里。想罢,脚下一蹬,向正合拢的屋门飞扑过去,那门关得极快,片刻只剩一人才能过去的窄缝。萧尽心里砰砰直跳,腿眼心神却丝毫不慢,将宁承轻紧搂怀中,贴着门缝穿出。只听屋门砰一下关上,声音如雷,绝非木质,将他衣摆死死夹住,怎么也扯不开。
  萧尽举刀一划,将下摆割去,背着宁承轻问:“你的毒要紧么?”
  宁承轻道:“死不了,只需找些药来吃,不然好不全。”萧尽气道:“你早知有这凶险,也该知会我一声,我纵然演戏不像,多少能防他些。”
  宁承轻自身后搂住他脖子道:“我自小毒里泡大,有分寸,就要他瞧瞧玄龙谷和江南宁家谁的毒更厉害。”
  萧尽一面飞奔一面问:“你没将他毒死么?”宁承轻道:“我当日在飞鳞上淬毒时想的又不是杀人,只想将人制住。要知人死只有死路一条,活着剩一口气就有许多路可走。”
  萧尽道:“那你说咱们现在走哪条路?”宁承轻道:“我来时见艄公撑船去了别处,谷中没船就能将人困住,但寻常人要逃跑自然先去河边,咱们反其道而行,到他药庐里搜刮些药材,先将我身上的毒清了再说。”
  萧尽道:“好,只是不知药庐在哪?”宁承轻与他说话之际已到悬空廊上,放眼一望,龙身似的楼阁在峭壁上若隐若现。宁承轻抬头望山顶道:“药庐丹房都要起炉炼药,必在开阔的高处,你先往山上跑,有岔路我再指点你。”
  萧尽一路往上走,宁承轻远远听见身后院中房门又再开启,知道是谢凤初见不能将他们困住,便开门追赶。片刻后,一道黑烟腾空而起直冲上天,犹如玄龙飞升,是谷中召集人手的讯号,宁承轻道:“谢凤初召了人来,快走,必要在他人手集齐前到山顶上才行。”
  萧尽一鼓作气,快步如飞,奔到长廊尽头时,见有人在前堵截。他回头一望,身后也有人追赶,情急之下看雕栏外奇石嶙峋,虽险要却有几处可落脚攀援之处,于是将拒霜往身后一送,对宁承轻道:“你替我拿着刀。”
  宁承轻接了拒霜归还刀鞘,双手一搂,牢牢将他抱住。萧尽心喜还未开口他已知晓自己用意,如此心有灵犀之人实在难得。他将宁承轻护住,右手一按回廊栏杆纵身跃出,脚踩一块凸起山石借势往上窜起,在山壁间攀岩而走。
  追来的人见他如此大胆,背上负了一人还敢攀爬峭壁,都是一愣,半晌后才有人喊道:“快去崖上将他们拦下。”
  宁承轻搂着萧尽肩膀,往脚下一瞧,只见山雾缥缈,如登仙境,一条小命全都倚仗这个背着自己的人,真真正正命运相系,心中甜蜜无比,丝毫也不害怕。
  萧尽却专心致志,生怕一时失手,自己受伤倒不要紧,绝不能连累宁承轻。好在他身手了得内功深厚,轻功也大有长进,不出片刻已攀上山壁,见有平台可走,立刻翻身上去,将宁承轻放在空地上。
  宁承轻举目四望,见又有一片庄园,却不像药庐模样,举目望去山巅隐约有紫烟升起,便道:“我瞧是在那里。”萧尽顺他手指一瞧,点头道:“是那里了,我背你去。”
  宁承轻道:“不急,咱们沿途做些布置,好让他们没那么容易追上。”萧尽道:“你那些药可有带在在身上。”
  宁承轻道:“我若带着,谢凤初如何能放心在我面前和你动手?咱们出门时早有人搜了屋子,告诉他毒药毒粉都在。”萧尽道:“我以为你会带药,所以只拿了银票在身上。”
  宁承轻笑他道:“贪财小狗,舍不得银子。”萧尽道:“那是咱们买庄置地的钱,除了小命就它要紧。”宁承轻道:“很好,你可要好好收着,丢什么也不能丢银子。”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庄前,见有两个仆从端着食盒走来,宁承轻拉着萧尽躲到一旁,悄声道:“看样子他们刚从厨房出来,咱们摸过去瞧瞧。”
  萧尽道:“去厨房做什么?你肚子饿么,可才吃过饭。”宁承轻道:“傻小狗,去厨房当然是找柴火、找菜油、找酒,放火啊。”萧尽吓了一跳,但想这玄龙谷招引邪魔外道,魍魉双煞、岭北人熊等都非善类,平生不知杀过多少人,这一把火未必能将他们烧死,不过是毁去一处魔窟罢了,于是跟着宁承轻去了。
  两人摸进厨房,见有厨娘厨子和小厮在里面干活,萧尽过去一一点了穴道,搬到屋外空旷处,随后回来,宁承轻已搬了菜油沿路倒在各处。
  萧尽拿火把将油点燃,烈火腾然而起,如火龙般窜去,登时便将山庄一角烧起来。宁承轻道:“这里山高,没有河水可救近火,这下非烧完不可,咱们快去山上药庐。”
  萧尽与他一同上山,回头见风助火势,熊熊燃烧,只可惜这巧夺天工的悬空壁廊和雄大庄园,又见众人原本赶来抓他二人,此刻却因火势不得不停下救火,不禁莞尔一笑。
  宁承轻知道大火一起,众人手忙脚乱,再顾不上他与萧尽,便自己走上山去。
  两人互相扶携,沿小径来到山巅,果见有七八间屋子,门外晒着药,屋前空地种满各色药草,几名药童正在煎药,屋后几个丹炉生着火,不知炼的什么。
  药童们听见声音,抬头瞧有生人进来,都是一愣。萧尽怕他们叫喊,也是出手如风,将各人穴道点了,抬进其中一间屋子。
  宁承轻道:“谢凤初说他这玄龙谷里什么药都有,我瞧瞧他有没有吹牛骗人。”他四下一转,几间屋子各有千余个药屉,打开每样药材都是少见的极品,连他宁家山谷中绝迹的药草也颇为丰足,不由艳羡道:“不错,他还算老实,果然比我家昔年藏药还齐全些。”
  他拿了桑皮纸,一个个药屉打开,将珍贵至极的药抓了许多,一一包好放在一旁。萧尽虽不懂药理,但见药屉如此之多只觉有趣,见到从未听过的药名便打开瞧瞧。
  宁承轻道:“你小心些,有的药闻一闻也是有毒的。”萧尽道:“我血里有你的血,闻一闻总不要紧。”宁承轻笑道:“我那一点血早被你受伤流光了,哪还有用。”
  萧尽听了便不再乱翻,见有个药屉上写着“陈皮”,忽觉奇怪道:“陈皮是什么用毒常用的药么?”宁承轻道:“入药常用,理气健脾,燥湿化痰,是治病的,制毒不用。”萧尽道:“你说这里的药屉是不是每种药材各有一个?”
  宁承轻道:“我看了这半边,应是如此。”萧尽道:“那为何陈皮却有两个屉,不常用,为何多备一个,莫非是忘了写错?”
  宁承轻听他这么说,也觉奇怪,问道:“你哪里还看见一个陈皮?”萧尽带他找了另一个,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是晒干的陈皮,于是又到后来那个药屉前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萧尽道:“是空的,或许写错了,也没那么多可放才空着。”宁承轻沉吟不语,伸手将药屉整个抽出,见里面甚浅,中间有隔层,可从后边抽出。抽开木板,下面放着个玉盒,盒盖上有两行字:“苦海渡彼岸,一念即焚身”。
  宁承轻心中一动,将盖子打开,见盒中细细密密放着几十枚小指尖大小的药丸。他放到鼻尖闻了闻,笑道:“原来是这个,咱们可不怕他们打上来了。”
  萧尽问道:“这是什么?”宁承轻道:“魍魉双煞、岭北人熊那些人,在江湖上都是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却心甘情愿为玄龙谷卖命。若谷主是谢重行,依他手段智谋倒合情理,但他儿子谢凤初目光短浅,为人阴险,心里那点心思怎样也藏不住,恐怕不能服众,还要靠他爹留下的手段维持。”
  萧尽道:“莫非这就是谢重行逼他们服的毒药?”宁承轻道:“我本想找些剧毒做成药粉逼他们将船召回,送我们出谷,眼下有更好的法子,还能看出好戏。”
  萧尽见他如此自信,心里的忧心烦恼也散了,笑道:“我与你在一起看了不少好戏,这回又是什么?”
  宁承轻道:“你先来替我抓药。”萧尽道:“这才是,先将自己身上的毒解了。”宁承轻道:“我身上的毒哪有他们身上的毒要紧,你依我的方子去抓药,我要做这毒药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