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51节
  二人一交上手,叮叮当当响声不绝。
  白不安人在半空力压之势,连若秋被罩在其下,长剑施展不开,终是双腿一蹬自马背后翻而下,落在车边。
  叶剑成见师弟遇敌,白不安武功深浅尚不可知,不愿以多欺少,只手扶剑柄在一旁掠阵,忽听身后一阵衣袂声响,不望便知是乌不咎欺身而来。
  乌不咎面沉似水,双手各执一柄精光锃亮的银钩,双钩在叶剑成面前一绞,如剪刀一般钩向他脖颈。叶剑成拔剑抵挡,长剑与双钩绞在一起,铮铮作响。
  四人分成两派,各自捉对,萧尽却知这些人里以丁以绣武功最高,他尚未出手,自然胜算在握。魍魉双煞言语上虽对宁承轻十分客气,话里反有强请之意,两人行为怪异,多半心怀不轨,萧尽便趁此机会问问宁承轻的意思。
  他下马摸到车边,正要出言询问,却听路边一阵大笑,笑声中一个粗犷豪放的声音道:“老黑老白,你们恁地大夸海口,说只消两人就能请到宁公子,眼下丁老二还没出手,就将你们两个鬼儿缠住,若要帮手,赶紧喊一声哥哥。”
  第一百十三章 巧笑狐媚未肯休
  萧尽往喝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见林子里有个黑影摇晃,看不清是谁,但黑影魁梧异常,不说像人,反倒更像一头巨熊。
  白不安怒道:“咱们兄弟才刚交上手,哪里是被缠住,我劝你这狗熊不要自逞英雄出来送死,免得被人扒了一身熊皮,面上难看。”
  他嘴里说话,手上不停,与连若秋打得不可开交。连若秋外号快剑青锋,剑法自以迅捷为长,白不安却身形如鬼魅,起落飘忽,难以捉摸,两人以快打快,看得人目不暇接。
  另一边乌不咎与叶剑成却都是刚猛浑厚的路子。叶剑成轻功拔群,辗转腾挪间出剑犹如猛禽捕猎,招式虚实有致,乌不咎双钩交错,防得严实,不敢有丝毫大意。二人紧盯对方要害,稍有露出破绽,生死立见。
  林子里的人听白不安消遣他,也不动气,仍笑道:“白老鬼,你要是英雄,为什么挑个最不济的毛头小子当对手,放着丁家老二不敢碰,让老子来领教领教丁家剑法。”
  说罢一声暴喝,萧尽只觉他方才还在远处,一转眼已从自己头顶掠过。这人身躯魁伟,身高八尺有余,轻功却如此轻盈迅疾,不由令人大吃一惊。只见他手拿一条九节鞭,挥舞之中,响环呛啷作响。
  宁承轻在车中道:“这是岭北人熊曾裘,杀人如麻,生啖人肉,当年逃到关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中原。”萧尽道:“他当真吃人吗?”宁承轻道:“细皮嫩肉的或许吃些。”
  萧尽道:“你可千万别出来,他瞧见你定要嘴馋吃你了。”宁承轻笑道:“我不出来,你瞧瞧还有谁来?”
  萧尽向四周一望,只觉树林子里影影绰绰埋伏着不少人,只是叫魍魉双煞和岭北人熊打了头阵,心里不禁一阵擂鼓,暗自盘算如何能救得宁承轻突出重围。
  岭北人熊曾裘袭向丁以绣,他手里的鞭子精钢所铸,比寻常九节鞭粗了一圈,日光下锃亮辉煌,挥舞起来也是威风凛凛,当头就冲丁以绣头顶砸落。
  丁以绣拔剑出鞘,长剑在卷起的鞭中转了几圈,一阵叮当乱响,已将九节鞭缠在一起。他抽剑后撤,片刻不停留,立即挺身向前刺曾裘的咽喉。曾裘膂力过人,右手一挥又将缠住的九节鞭抖开,双方你来我往也是战在一处。
  萧尽瞧了一会儿,连若秋对白不安或能战个不相上下,叶剑成与乌不咎却稳占上风,长剑舞开已逼得乌不咎守多攻少,至于人熊曾裘虽钢鞭呼啸声势惊人,但丁以绣是一流高手,内力剑法皆为上乘,不需久战,百招之内必能分出胜负。萧尽内心自是盼丁以绣三人获胜,自己手中也紧紧握着拒霜守住车门,看护宁承轻与冯海寅。
  正混战之际,萧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他正瞧着各人相斗,听见笑声已近在咫尺,着实吃了一惊,回头一瞧,身边荡起一阵微风,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马车旁冲他微笑。
  萧尽一见之下不由想起孟别昔,只是这女子与孟别昔相比,眉目神情多有轻佻之意。萧尽拔刀而立,问道:“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笑道:“公子不要动粗,小女子是瞧公子丰神俊朗,英姿不凡,有心结交罢了。”萧尽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姑娘自报家门就是。”红衣女子听了咯咯直笑,不远处又有个粗声粗气的人出言讥讽道:“狐狸精,你这可是老牛啃嫩草,见了俊俏后生硬要调戏,诓人家喊你一声姑娘,你算哪门子的姑娘,做他老娘也够了。”
  红衣女子呸一声骂道:“臭泥鳅,我要做也是做你老娘,快滚出来给老娘磕头。”那人回道:“老子偏不出来,你便宜儿子生得遍地都是,说不定里面就有老子的种呢,哈哈哈哈。”
  萧尽听他二人言语粗俗,老娘老子乱骂一通,实是不堪入耳。宁承轻道:“血狐崔雪映许久不出江湖,你叫她姑娘,可是容貌还不见老?”
  萧尽道:“她难道很老了吗?我瞧着只比我略大些,和郭女侠差不多大吧。”宁承轻道:“滚地蛇阎松说得不错,她做你娘也绰绰有余。崔雪映成名三十余年,如今少说年近六十了,不过她爱惜容貌,早年就起始修练养性驻颜的内功,比别人老得慢一些罢了。”
  萧尽只觉稀奇,又朝血狐崔雪映瞧了瞧,见她身形苗条,面色红润,头发乌黑,哪里像近逾花甲的老妪,分明是个娇俏少女。
  崔雪映见他打量自己,笑得双眼弯如新月,翩然走来道:“你瞧我做什么?是我长得好看吗?”萧尽几时受过女子这般调笑,脸上一红,却听宁承轻道:“你小心她手上有毒,被她毒倒,今晚可要做老娘的新郎啦。”
  萧尽往崔雪映双手望去,见她十指纤纤,指甲尖细,涂得如衣裳一样血红,伸手便要朝自己手上摸来,忙横刀在前道:“前辈自重,再要靠近,休怪刀剑无情。”
  崔雪映笑道:“你方才明明叫我姑娘,怎么忽然改口叫前辈,别听阎老泥鳅的话,我哪有那么大年纪。”萧尽并非听阎松的闲言碎语,而是宁承轻告诫他不可大意才如临大敌,因此不受她挑逗撩拨。
  崔雪映见他如此警惕,反倒更生逗弄之心,忽而身形一晃,萧尽只觉眼前红影闪动,再想看时已不见她人影。他心里一惊,待要转头寻找,耳边又一阵轻气吹拂,吹得耳朵面颊直痒。
  萧尽未料她轻功如此鬼魅,足不沾地,无声无息又到自己身旁。崔雪映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伸手轻轻一抚,将他耳边黑发撩开,笑道:“你仔细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姑娘?”
  萧尽自方才起始已将她当做敌手,丝毫没有风流旖旎之心,只觉她手指在自己颈边要害十分凶险,抬刀上撩砍她手腕。
  崔雪映反应极快,手臂一扬躲开刀刃。她手指指甲如刀,萧尽虽已十分小心,仰头躲闪,却还是被她指尖在颈边划破一道小小血口。他伸手捂住脖颈摸到血痕,放到眼前一瞧,一阵幽香扑鼻,顿感晕眩不止,眼睛瞧见的东西都已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萧尽勉力硬撑,身子却渐渐软麻倒地。崔雪映飞身过来,将他后腰揽住,萧尽听方才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也到了跟前,说道:“老狐狸,你可不要伤他,咱们还有事求宁公子,伤了他的人,没得又生出许多麻烦。”
  崔雪映咯咯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伤他?我疼他还来不及,你们先驾车走,我照顾他。”阎松道:“疼他也不成,先将正事办了再动你那点子不要脸的淫心。”说完伸手一撩车帘,见宁承轻与冯海寅在车里,喃喃道:“怎的还有个瘸子?”
  崔雪映道:“我不爱瘸子,拉出来杀了吧,带着路上累赘。”阎松伸手一抓冯海寅肩膀,将他提在手里。宁承轻透过车帘瞧了一眼被崔雪映点住穴道的萧尽,不动声色,反而微笑道:“滚地龙阎松阎先生,你好啊。”
  阎松外号滚地蛇,是说他身法灵活,一身地趟刀功夫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但江湖中人人见他身形矮小,容貌猥琐,都只称他滚地蛇,也有戏谑其为滚地虫,难得宁承轻提了一个龙字,自然十分受用,喜笑颜开道:“好好,宁公子你也好,咱们头回相见,宁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龙凤之姿,名不虚传。”
  崔雪映听他这般没口子夸赞宁承轻,便也弯腰往车中瞧了瞧,见宁承轻眉目俊俏,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眉开眼笑道:“还是江南多俊才,世上怎会有这般风流英俊的人物,教人瞧着心里就喜欢。”
  宁承轻冲她一笑道:“姐姐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见了姐姐,我才知道什么叫颜盛色茂,景曜光起,又什么是奇葩逸丽,涉质艳光。古往今来绝色丽人不知凡几,却哪里比得上姐姐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崔雪映生得美艳,自然比寻常女子更爱惜容貌,只是风华终会老,年岁不瞒人。阎松口无遮拦叫她老狐狸,她虽嘴上说笑,心里终究不快,此刻听宁承轻不吝溢美之词,称赞她美貌绝伦,世间罕有,如何不满心欢喜,顿时容光焕发,笑得花枝乱颤。
  崔雪映道:“宁公子真会说话,我的年纪做你姐姐也嫌太大了些。”宁承轻道:“我原是敬重,才叫一声姐姐,其实瞧着你我年纪差不多大。”阎松笑道:“你叫她奶奶也可以,就是折煞了公子,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请宁公子回去再说吧。”
  他话一说完,便要动手抹冯海寅的脖子,宁承轻见状忙道:“阎先生慢动手,这位是云门剑派的弟子,无冤无仇的,不如将他放在地上,那边几位打完架自会将他救走。”
  阎松搔了搔头道:“这人怎么少了条腿,老子一辈子滚地不知道砍过多少人的腿子,倒是记不清有没有云门剑派的人了。”宁承轻道:“冯少侠的腿是山石砸断的,与阎先生无关。诸位相请我去见贵友,我自然十分愿意,只是丁大侠、连少侠和叶大侠也都算是我的朋友,正一起找我师兄段云山。咱们自己人,不要见血,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阎松竖了个大拇指道:“宁公子好胆略,好见识,老子佩服。说起来这几位大侠少侠的,武功虽不错,但咱们有备而来,就是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既然宁公子有情有义,那便放他们一马。”
  他手指扣唇打了个呼哨,宁承轻见远远而来又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为数不少。那些人有的骑马,有的赶车,蜂拥而至到了面前。
  崔雪映一只手搂着萧尽,一只手又去搀宁承轻,嘴角含笑道:“宁公子,我来扶你换车。”宁承轻见萧尽颈边一片红紫,伤口飘来阵阵异香,心里有底,知道只是厉害的迷药,并不要紧,便朝崔雪映笑道:“多谢姐姐,我身上不便,走不动路,还请姐姐抱我过去。”
  崔雪映喜道:“公子不嫌弃,我自当从命。”她看似苗条纤弱,内力手劲却大,将宁承轻抱在怀里,一手一个往对面马车送去。
  宁承轻心想,这些人拦路堵截,分明是要迫我去替个十分要紧的人看病解毒,目标即是我,血狐崔雪映迷倒萧尽又不杀他必有非分之想,若让她将人带去我瞧不见得地方反而不好。想到这里,就在崔雪映耳边道:“姐姐,我不会武功,见了这么多江湖人心慌得很,你也在车上陪我好不好?”
  崔雪映听他这般温柔相求,如何能拒绝,笑道:“我就说臭泥鳅吓人得很,好吧,我与你一起坐车,你别害怕。”
  第一百十四章 自有风流助少年
  宁承轻小计得逞,崔雪映将他与萧尽一并放在车上。
  金角方才害怕躲在车里,此刻见宁承轻被人抱走,急得跳下车狂吠不止。崔雪映瞧这小狗脏兮兮的,抬脚去赶,宁承轻道:“狗儿也带上,这小狗我从小养的,着实舍不得。”
  崔雪映对他十分偏爱,见他不舍,便揪着金角后脖子送进车里。众人眼见事成,呼啸而去,那边魍魉双煞白不安、乌不咎,岭北人熊曾裘见同伙撤退,也想抽身而走。
  丁以绣、叶剑成已各自将面前对手缠住,只有连若秋与白不安旗鼓相当,三人见一下来了这许多人,样貌千奇百怪,男女老少,不一而足,真是始料未及。虽单打独斗,甚或以一对二三都大有赢面,但遭数十人围攻却必是苦战,面上不禁都有忧色。
  阎松见乌不咎与曾裘仍在缠斗,领着数人上前搅阵,自己挥舞两柄单刀在几人脚下翻来滚去,只盯着小腿劈砍,饶是丁以绣武功卓绝也觉十分烦扰。
  阎松滚了一会儿,见丁以绣三人武功卓绝,轻功身法娴熟了得,自己一套地趟刀劈砍而去始终不能得手,一气之下将一旁的马腿砍了,大呼一声道:“宁公子说这几位侠客爷都是他的朋友,咱们不可伤害,抽出手来就走吧。”
  白不安与连若秋久战不分胜负,心中烦躁,见有人援手,判官笔一收翻身后撤,站在车顶上厉声道:“相好的,不是白某人怕了你,只是咱们兄弟还有要事在身,不与你计较,若敢追来,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说罢,一群人又如来时一般四散退去,连若秋想追,眼前各色迷雾毒气,香臭不一,显是不同几人一起放了迷香毒雾。他反应迅捷,立刻闭气后退,却仍吸进一些迷香,退出后只觉头晕目眩,身后叶剑成扶了一把才没跌倒。
  连若秋怒道:“鸡鸣狗盗的鼠辈,不敢光明正大见输赢,偏有这许多下流手段。”叶剑成道:“这些都是绿林黑道的匪类,虽大多是平庸之辈,但人多势众,咱们不可冒进。”
  连若秋道:“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跑了?我听那使地趟刀的家伙说什么宁公子,莫非他们早有勾连,半途拦路劫人?姓萧的小子每到城镇客栈一落脚就出去游荡,要找帮手也非难事。”
  叶剑成知道师弟心急,他方才打斗中眼观六路,瞧见血狐崔雪映将萧尽迷倒,似乎二人之间并不相识,便觉事有蹊跷。连若秋见师兄沉默不语,转而对丁以绣道:“二哥,你说如何?”
  他心高气傲,不服输在宵小手里,只盼丁以绣站在自己一边,三人同去追赶。谁知丁以绣顿了半晌道:“我虽与宁家人有些过往恩怨,但对他二人却无近仇。这些日子,他二人与我同在山上,也时时下山采买食物,若要找人来救不必等到今日。”连若秋不知丁以绣大半月以来,每日见萧尽与宁承轻在山里摘花折草,插瓶栽盆,将丁以锦坟前供得花木繁茂,比之往日孤伶伶一座孤坟多了许多生气,心中戾气也渐渐消了不少。
  叶剑成听他话中之意,自是相信二人不会勾结宵小匪类,便道:“二哥说得对,咱们先瞧瞧冯少侠,别遭了毒手,将来对云门剑派不好交代。”
  连若秋忙去马车里查看,好在冯海寅安然无恙,一问之下,冯海寅说方才幸而有宁承轻求情,滚地蛇阎松才放他一条生路,于他实有救命之恩。
  连若秋闻言讪讪道:“那是我错怪他,既然人不是他找来,这趟被掳去凶多吉少,咱们还是得要追上查探才是。”
  叶剑成道:“不错,但不可莽撞行事,眼下先将冯少侠送去天鹰镖局,一来一回恐失了那些人的行踪,只好分头行事。师弟,劳你去一趟落霞镇,我与二哥去追赶魍魉双煞等人,沿途留下门派记号,你将人送到后再赶来。”他心思缜密,担心连若秋按耐不住心性,冒进闯祸,才做如此安排。
  连若秋虽不情愿,可对师兄的话却不敢违逆,答应一声,上车打马往落霞镇而去。
  叶剑成与丁以绣见路边几匹马都被阎松砍伤了腿跑不动路,只得弃之步行,好在二人内力深厚绵长,施展轻功全力追去毫不费力。
  宁承轻坐在车中,窗外车声辚辚,不知去往何处。他见崔雪映坐在对面,仍将萧尽搂住,似有意又无意地轻轻抚他面颊,眼睛却不住瞧着自己。
  宁承轻道:“姐姐这么瞧着我,倒瞧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崔雪映笑道:“你年纪小,脸皮薄怕生,让人多瞧几眼又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年纪小的时候最爱别人瞧着我了。”
  宁承轻一味讨她欢心,想从她嘴里问出众人此行去处和目的,白不安说的那个“朋友”又是谁,不知中了什么毒,却要他去解。
  他微微笑道:“姐姐天生貌美,不怕人瞧,我相貌平平,在姐姐面前自惭形秽,自然不好意思了。”崔雪映道:“这话不对,你眉清目秀甚是俊美,比江湖上那些出了名的美人还要好看。哼,要我说,那些女子被人夸得花容月貌,实则一个头脸齐整的也没有。都说铁背金龙的女儿貌美,叫什么飞羽仙子,我去瞧过一眼,不过如此。宁公子,你虽生得俊俏,可是男子偏生女相,未免阴柔,我崔雪映一生爱的还是英挺俊朗的少年郎,譬如你这位朋友,生得就十分讨人喜欢。”
  她边说边笑,言语露骨,毫不遮掩。宁承轻见她双手搂着萧尽,微微皱眉,心中起念如何想个法子教她将人弄醒才好,这般由她缠绵戏弄,染一身狐臭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他又微笑道:“姐姐既喜欢他,何不解去他中的迷药,咱们三个一起说说笑笑,路上也不寂寞。”
  崔雪映虽与他调笑,却不上他当,笑道:“宁公子心眼多,这位萧少侠的武功,咱们在仙童山上都见过。我若替他解毒,未可知他会不会自行冲开穴道,到时行动自如可就不肯这么乖乖躺在我怀里了。”
  宁承轻见她言语神情无不是少女模样,血狐成名三十余年,如此不老不衰,犹如山精鬼魅,也实在骇人听闻。但他心知此刻身在虎穴,万不可冲动行事惹恼对方,否则不但自己受困,萧尽也难脱身。
  想到这里,他又笑道:“姐姐手段高明,定有解了迷药也教他乖乖听话的法子,姐姐不妨瞧瞧我中的是什么毒,姓丁的说七七四十九天后毒发,今后手脚残废,不能行走。如今已过了四十三天,再过几日若真毒发,我岂不成了废人。”
  崔雪映奇道:“姓丁的哪里弄来这么厉害的毒药,有没有名字?”宁承轻道:“他说叫五蕴枯荣丸,是由五种毒虫毒草制成,毒性起效有先有后,先将致残毒药药性克制,慢慢消减,到四十九天才致残伤命。姐姐见多识广,用药如神,求姐姐救命。”
  他口舌伶俐,一口一个姐姐,哄得崔雪映伸手探他脉门,一探之下却觉脉象平稳,并无中毒之兆。宁承轻瞧她神色讶异,明知故问道:“姐姐有没有查探出是什么毒物?”
  崔雪映摇头道:“奇怪,你这脉象并不像中了剧毒,但也比常人多了些古怪。”宁承轻道:“对了,前些日子我被姓丁的囚在山上小屋,后来在山里找到一种毒蛇,那蛇花色斑斓,毒性可怖,被咬一口立刻浑身麻痹,神识不清。姓丁的就地取材,想必就是毒药中的一种。”
  崔雪映因对自己外貌爱逾性命,怕练武过度手脚粗糙,因此大半心思都落在如何用毒克敌和苦练内功之上,对世间毒物了若指掌,听了宁承轻的话便道:“那蛇想必是越王花虺,原是极毒的毒蛇,制成药却能克制其他剧毒。”
  宁承轻道:“姐姐果然博识,越王花虺之毒入药,需得千心龙沙将毒性消减,而千心龙沙药性又不持久,要以一种活蛊压制,不令其起效,如此环环相扣,毒物间相互关联变幻莫测,小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崔雪映被他说得技痒,竟真的思索起毒物药性的解法,想了片刻忽而警觉怎的由这少年将自己绕了进去?她毕竟已非不谙世事的少女,被年轻男子甜言蜜语一番心里虽喜,却未必当真,抬头一笑道:“宁公子不要着急,凡天下之物既相生又相克,一物降一物,再是剧毒也有解法,反正还有几日才毒发,等到了地方咱们慢慢商量。”
  宁承轻见她狡猾警惕,不愧血狐之名,后面套她去解萧尽迷毒的话便暂且按下。
  崔雪映把完脉,仍握着他手不放,五根手指指尖殷红似血,在手背上划来划去。宁承轻心念一动,趁她指甲划来之际食指一抬,顿时虎口被划开一道血口。
  崔雪映哎呀一声惊呼,将他手掌捧住。
  宁承轻自幼服药,体质与旁人不同,抗毒力甚强,但崔雪映不信世上有人能被自己涂了毒药的手指划伤却不晕倒。众人劫道掳人原是为一桩十分要紧的事,宁闻之的儿子更不能有丝毫损伤。
  她惊呼出声,车外阎松听见,一掀车帘道:“臭狐狸,你做什么不要脸的勾当,竟还叫出声来。”话未说完,见宁承轻手上流血,人已昏晕过去。
  阎松一惊之下破口大骂道:“死婆娘,你干的好事,怎将这小子毒倒了!急色鬼也没你这么禽兽不如。”崔雪映怒道:“是他自己不小心碰了我指甲,哪里是我下毒害他?”
  阎松呸声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还不知道?你瞧人家长得俊,生怕到了谷里再没机会,就想路上行苟且,将这两个小子扒皮拆骨,吃干抹净。”
  崔雪映原没这等心思,不过是仗着自己阅历深厚,调戏逗引未经人事的年轻人罢了,眼下被阎松这大嗓子骂骂咧咧吼出来,听到的人还真当她急不可耐,脸皮再厚也笑不出来,骂道:“你娘才急色鬼,怎的不说是他急不可耐动手动脚划破了手,老娘还吃亏了呢!”
  阎松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吃亏,我信得很,还不快拿解药出来将他救醒。我瞧这小子身体弱得很,可别真被你弄死了。”崔雪映也有些含糊,忙取了解药塞进宁承轻嘴里。
  宁承轻假装晕倒,这番粗俗对话全都听在耳中,可他一心只想要崔雪映拿解药,好寻机会救醒萧尽。崔雪映给他塞了药丸,他立刻压在舌下,等崔雪映捏两腮抬下颌送服时,又假意吞咽。
  崔雪映喂完解药,对阎松怒目而视道:“你瞧见了,我已给他服了解药了。臭泥鳅,老娘看见你就恶心,还不快放下帘子滚到前面去。”
  宁承轻趁二人又再对骂争执时,轻轻将口中药丸吐在手边,手指拨弄捡起藏入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