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诸位仔细身边,不要乱冲撞!”菩提们立马横剑挡在了众人跟前,然而下一瞬,他们却露出骇异的神情。
  “驭兽族的……同门?”
  青衣弟子中有人惊呼道:
  “是萨、萨那?!他死了?!”
  尽管五官尽毁,驭兽族的服饰和图腾却无法磨灭,加之尸体腰侧挂了个紫檀木做的控兽虎符,更能确定面前这人的身份。
  驭兽族中以虎符的颜色区分地位,紫檀木乃是最高阶弟子所佩戴,而他们宗门中获得紫虎符的只有一个人——驭兽族大弟子萨那次仁。
  “一杯茶要喝多久呢?”桑青提醒道,“有人在看你。”
  齐芜菁耸肩道:“不看我才不对。”
  他前些日子和驭兽族的弟子起了大干戈,如今他前脚刚到渝怀,后脚这位和他有大干戈的仁兄便丢了性命。不仅死了,还千里迢迢惨死在他跟前,说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那才是见了鬼。
  场面乱成一团,为首的青衣弟子沉声道:“驱散音!”
  音落,他身后的青衣弟子纷纷拿起腰侧的笛子,横吹起来。
  那笛音嘲哳刺耳,像两个刀片互相剐蹭,惹得对面菩提门的弟子齐齐捂耳:“别吹了别吹了!你们音书宗不能别在这个当头添乱了!”
  朝盈头疼道:“蔡师哥的笛音真是堪比时烁师姐的脏话……”
  然而半曲未到,百姓便被驱散开,他们踩着地上凝固的血膏,乱中有序地朝外涌,汇入满街的熙来攘往中,惊叫和欢呼交织在一块,竟没有半点违和。
  蔡齐光搁下笛子,他身后的同门也停下了吹奏。蔡齐光讪然道:“不好意思了诸位,人群乱起来实在危险,《驱散音》第十六版已经改进很多,只有处于惶遽中的凡人才能受起控制,其余人听起来便会尖厉聒耳。我们音书宗武力不及各位,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发挥作用。”
  正说着,人流不断往外涌,却有另一股人流朝内挤进来。驭兽族的弟子虎背熊腰地站满了整个门口,倏忽踩到黏糊糊的血,一时脸色大变!
  其中一人手持通讯罗盘,指针偏转一刻,正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驭兽族的弟子抬眼便认出了齐芜菁:“你们紧那罗门的好畜生!竟杀了我师兄!关门!一个都别放走!”
  门被骤然合上,直到这时,齐芜菁才终于“咦”了声,走到尸体跟前,很困惑似的:“这位仁兄怎么死得如此奇怪?”
  桑青亦步亦趋:“怪在哪里呢?”
  “怪在不是我杀的,却又很像我杀的。”齐芜菁语气遗憾,“如果是我的话,我的确会把他剁成这个样子,但唯一不同的是,这种血肉之痛,我会让他一直活着感受。”
  驭兽族弟子道:“大伙儿别听他的!我分明看见萨那和普布一块儿去了鹿野林!普布的肩上还有紧那罗门的奴纹,而这枚刺青,便是同这条疯狗脖颈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皆是陈佩兰绘下的诅咒!这小杂种定是记恨萨那与普布欺侮了他,又知道他们二人最为较好,因此萨那对普布也并不设防,所以便趁机控制了普布,将萨那杀害了!”
  他故事说完,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笑。
  驭兽族的人立刻暴跳如雷:“你笑什么?!”
  桑青道:“笑你蠢如猪。音书宗的好友在此,不如拿些书给这位仁兄治治脑袋吧!”
  蔡齐光等一众音书宗的弟子被点了遭,前者不敢生事,只能尴尬地解释:“《宗门册》第一册便讲过,紧那罗门的刺青虽是诅咒,却只能将人变作危机时刻能保护自己的盾,并不能控制人的心神。”
  “你故事讲完了吗?”齐芜菁皱了下眉,“太烂的桥段,浪费我时间。”
  “你——!”
  “我奉劝你。”对方抬到一半手仿佛被齐芜菁的目光给钳在半空,“不要和我打,我这人阴招很多,当心受了伤。若四处告状,坏了我师父的名声,会很麻烦。”
  菩提门本就憎恶驭兽族,眼看后者又要欺负到别人头上,朝盈拔剑挺身:“说什么记恨?我更早看你们不爽,是不是也要将杀人的罪名扣在我们菩提门的头上啊?!”
  驭兽族喝道:“好一个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桑青道:“这罪名不是你说给就给,还得看人同不同意。”
  “你废话也很多。”齐芜菁不留情面,蹲在尸体跟前。
  谁料他查看须臾,竟忽然吊诡地笑出声来!
  第10章
  驭兽族大骇:“你笑什么?!”
  自从当日见了这位少君的面目后,大伙儿都莫名其妙有些怵他。他们目光防备,好像齐芜菁随时都会发疯似的。
  齐芜菁却一脸从容,他道:“这位师兄干了很不得了的事吗,竟成了个空心人?”
  众人闻言,齐齐色变。驭兽族兢惧道:“你、你竟将萨那的心肝脾肺都掏空了?!好歹毒!”
  音书宗向来钻研文字,最听不得胡言乱语。蔡齐光劝说:“驭兽族的诸君可要学会听人话,不要盯着一个人在栽赃啊。”
  另有宗门弟子说:“方才听有人在喊‘血鸦君’,这尸体五官尽毁,眼睛处被捣烂,兴许应了这里的传闻,被血鸦给啄食了!”
  有人顿悟道:“那这便说得通了!人成了空心,变得极轻巧,鸦群合力叼着尸体飞到高空,最后尸体坠落,砸出了这样响亮的动静!”
  桑青闻言,只笑。
  这人就问:“你又笑什么?!”
  “听到蠢话就想笑。”桑青看向少君,“不可以吗?”
  “狗就别说话了,当心气坏同门。”齐芜菁顺势感慨,“什么样的准头能偏偏掉在我跟前呢?不如换个思路,没准萨那师兄那时就趴在我们头上呢。”
  还未等大伙想明白这话,齐芜菁忽然一脚将尸体踹翻身。霎时间,只听“叮叮当当”的脆响,竟有硬物从萨那的肚子里接连掉落。
  朝盈大喊:“他腹里塞满了石头!”
  “不仅是石头,还是无为教研究的密螺纹石,比寻常普石重十倍,是稀罕物。”
  桑青耸肩:“看我做什么?”他佯装不明白,说,“好兄弟贪吃,怎么误食这么多?”
  他这“误食”二字实在风凉,听得驭兽族一众弟子脸色发黑,正要发作。
  齐芜菁视而不见,又说:“不错。萨那师兄不是身子轻,而是身子太沉。这房顶承不住他,自然就垮咯。”
  “鬼扯!”
  “可是佩兰君,他上房顶做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驭兽族的大师兄,爬上屋顶偷窥你吗?!”
  听了这句话,桑青总算露出点不一样的神色。
  齐芜菁惆怅道:“兴许是想报仇砸死我们吧……”
  驭兽族岂容他这样调侃,听后勃然大怒:“妖言惑众!我师兄惨死,你身负嫌疑非但不安分,还对萨那师兄出言不逊。好你个小孽畜!休要仗着自己是紧那罗门的人……我告诉你!神教有规定,不论出身,宗门中有残害无辜者,皆可代替降下刑罚,我请诸君做个见证——”
  他的话倏忽戛然而止。
  “哐当。”
  这人手中的罗盘猝然砸到地上,上头的指针发疯似的逆转,紧接着,所有驭兽族弟子的罗盘指针皆失灵般同时调转了方向。
  最后齐齐指向一个地方。
  其中一人大震:“这罗盘分明定的是萨那的位置,现在是怎么回事?!”
  音书宗的弟子怯声道:“蔡师哥,我记得无为教的罗盘分明只能定罗盘,不能定人的……”
  另一人道:“你少胡说八道了!从无为教收缴的罗盘分到各宗门,大伙儿谁没动过手脚?!它如今被改造了,就是我们驭兽族的东西!”
  “四师哥,这脸看不清……会不会萨那根本没死——”
  那位四师哥的脸一下就白了:“不可能!”
  众人乱成了锅粥,一直安分呆着的桑青忽然哈哈笑起来:“有意思!”
  “是特别有意思。”齐芜菁也鼓起掌,被他们的滑稽样逗笑了,“诸位朋友怎么连自己的师哥都认不出了?那好吧,我告诉你们,这就是萨那次仁,他死啦,尸体在这儿供给大伙儿看呢。只不过……他的其他部位不在这儿呀。”
  此言一出,在场的弟子背后忽然炸开冷汗。他们目光逡巡,一会儿看尸体的双眼,一会儿看尸体肚子,萨那次仁浑身上下都糊成一团,看不出少了什么,最后顺着齐芜菁含笑的视线瞧去——
  萨那次仁裤裆下一团洇红的血,那里空落落的。
  *
  薄暮冥冥,鹿野林。
  一行四人抬着棺,跟在一个打灯的老儿身后。那老儿头发花白,将腰越弓越低,怕被人瞧见似的:“哎、哎!你们稳些走,莫要将人撞烂了,好歹留个全尸。”
  抬棺人说:“柳太公,这人被食尸狗啃烂了!迟早要散架,倒不如找地方埋了,抬回去做什么?!”
  “这人两只手还在,便能画押!”柳太公烦心道,“算了,生意上的事,和你们这群草包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