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盼他妻有两意 第47节
  她上午同纪家承诺过, 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沈怀序——骗她们的。
  “你签契约时,纪家应该是说我同意, 但不便露面吧?我那时在院里,从未有人来跟我说过一句话。”
  脸上火辣辣的, 像又被纪清梨扇了一巴掌。
  说到这, 他还有什么不懂。
  纪家着急攀附关系, 享假戏真做的美梦, 纪清梨同京中众人一般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不设防嫁到沈家。
  所以她尽职尽责, 妻子姿态挑不出一点错误,处处安分却也“越界”关切。
  他还以为纪清梨有点心悦她?
  笑话。
  自以为傲的把柄,不过是个误会。误会解除, 纪清梨就很快调整了姿态,再没看他一眼。
  他现在回头, 在这里上赶着刨心刨肺, 为留住人瘾疾都要跟她说, 别人是要理他吗?
  面上无光, 自寻狼狈。
  沈怀序知晓自己该心平气和接受这件事, 点头说此事是他疏忽,他去处理,然后两人重回互不干扰的状态, 直到契约结束。
  但一开口,喉口却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回忆里纪清梨绵绵望来的眼神,变成蛛丝,迟来地网住他。
  是误会,那她唤过的夫君更是真心,那些目光里是真的对他亲近期盼,他是有机会假戏真做,是有机会接住她的
  那时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
  他没头没脑的问。
  沈怀序竟也有不解之时,他定定望着纪清梨,眼前闪过的是数张她曾望来软溶溶的,如今意味截然相反的脸。
  纪清梨歪头嗯了声,没懂他问的什么。
  “因为纪家想假戏真做?上次听到纪家算盘后我才知晓此事,才知道该按契约行事,先前是我错了。”
  为什么关系会这样错开,算算时间,纪清梨知晓时竟然那样晚。
  所以他那时在皱眉划清界限,在说一月只用见两次面,在说她不要整日想着圆房。
  他回避冷淡,放置过多少纪清梨捧来的好意?
  纪家贪婪,而他无疑是帮凶。
  “有人做交易心不诚,上午同我对峙都还一心想把此事再糊弄过去,沈大人还是多提防得好。”
  “……此事是我过错,我会去处理。”
  “你……知晓后对契约不快,所以要和离?”
  纪清梨没点头,却也没否认:“沈大人人,我们毕竟不是真夫妻。”
  沈怀序哑口无言。
  阴阴吊着那口气的怨愤散开,疼痛千百倍在身体泛开,他只看着纪清梨从他怀里出去,眨眼就走。
  她下车时对棋白有叮嘱,让他快些回去请郎中来。
  沈怀序才发现,原来他也有一日会辨不清纪清梨神色,辨不出是残留的真切关心,还是谁来了她都关心的责任。
  如果一直是冷静契约,沈怀序该接受,但无形中见过真心得那一面,这一点冷淡就成了自寻的砒霜。
  他如今想要的,全是那时眷顾指尖,又被他自己再三罔顾扼杀的一缕烟。
  这不是他活该是什么。
  倘若早些发现,倘若早些回头看见纪清梨犹豫间的真情,难道会走到这一步?
  沈怀序闷咳几声,呼吸全是黏稠血腥气,如同赤条条的鬼飘回沈家,她空荡荡徒留烧焦气息的院子里。
  那一身赤白伤痕全凝做一块,粘在布料上。
  两边都是下了死手的打,还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需修养多久。
  棋白真是提心吊胆,忙不迭去请大夫快来,问沈怀序可有哪里不适,正说着,却听到大皇子幕僚相邀的口信。
  好端端大皇子邀什么,还去猎场,不像是好意。
  棋白想起公子在镇国公府拒绝大皇子的那一遭,脸色变了又变,只怕是前来胁迫相邀,请公子站队的。
  沈怀序闭眼不语,脑中一片血淋淋的错误。
  他和纪清梨的关系戛然停在空中,似乎只有一个结局。
  她说她们又不是真夫妻,匣子里又放了和离书,是已经想结束
  了吗。
  她已经对这种关系感到无趣,厌倦了?
  沈怀序大可骗自己一切安然无恙,但纪清梨显然不是个同个错误犯两遍的人。
  一旦发现是假夫妻,她马上收回一切好态度,冷静改变轨迹。
  即使现在没说别的,她也只会是在给自己准备足够的时间,直到挑选合适的新人。
  他自以为的超过裴誉,超过其他人的优势在于丈夫的地位,从现在起即刻不是了。
  即使纪清梨从前对他有那么点好感,现在假丈夫也是摆设,是曾经的错误,是不会再被选择。
  是她同旁人说笑他要为她掩盖,靠边恭喜的遮羞布。
  他的身份已毫无用处,更无一点支撑底气。
  捧着身份的烂账不动,自诩是她正牌丈夫,就只有被丢到身后等着,看旁人若无其事勾引,看她对那裴誉、对谢无行笑。
  不。
  光是设想这一点情景,妒火就几乎要将他完全烧灭。
  他必须做点什么。
  纪清梨要“偷人”,那再正常不过,她毕竟不是真嫁人,偷两个人怎么了。
  偷,维持这段夫妻关系,她想怎么偷就怎么偷。
  沈怀序劝说自己,劝说道咬牙切齿面色渐沉下去。
  很快,一点生杀予夺果断的派头,足够他即刻调整状态,眉眼重覆上掌控的疯意。
  他抬起纪清梨用过的枕头嗅了口气,床边散落出什么东西,沈怀序垂头看去,是两本册子。
  翻开来看,越界大胆的图文同她某日锁在角落,看书看到脸涨红的一幕重叠,沈怀序吞咽津液,笑了起来。
  他将那本书反覆翻看,直到确保全部记下,才以指腹勾勒画上交叠的人影,叹出口裹满欲念的气。
  “去请大皇子稍等,我们出去。”
  偷情,怎么不能偷,跟谁偷不是偷。
  和别人偷有那么多意思,有花样吗?
  沈怀序握住匕首,对准肋骨。
  那点厌恶腌臜的隐疾,总要起上点留住人的作用。来同他偷,他会很好用。
  *
  赵氏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府上就传出孙姨娘重病的消息。
  这么些年的光阴,纪家后院不曾消停过。孙姨娘要不是为纪家怀有子嗣日子好过点,那还有今日能全身而退的时候。
  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就要搬走,在门口听别人传她怎么病重不愈要死了,还挺新鲜,指着那小门笑:
  “当初一抬轿子把我从这塞进来,我都说了要纳我我也不会让府上安分,他还不信。”
  “现在好了,非得我死给他看,他也不怕夜里梦见我来找他索命。”
  丫鬟小心问:“我们就这样走了?”
  走,怎么不走?都说她在外偷情了,还有什么好留的。
  纪家她是没什么牵挂了,只有个儿子还在赵氏膝下。当初怀他时多般艰辛,不说也罢。
  反正赵氏等着享他的福,又不会把他养死,孙春芳吸口气别再想,转头看木工还站在那,头疼。
  “你怎么还没走,我说了我跟你毫无关系不会搬去你那,十几年前的事,梁间,你不会现在还当个宝记着吧?”
  梁间不置可否:“我帮你搬家。”
  白来的苦力他爱留不留,孙春芳懒得管,从怀里展开张折痕很重的地契。
  她说了她自有去处,只是那打好的柜子,孙春芳撇过脸去:“打都打了,你要搬就搬。”
  院里来往处理“后事”的人不少,孙姨娘搬点东西也无关紧要。
  落脚处很快安置好,孙姨娘也没忘让小尾巴似的纪清梨过来坐下,别操心房子的事。
  “我说了我又去处一个个怎么都不信。你以为赵氏怎么那么恨我,我可没少从文昌伯手里要银子。”
  “还留给我这么多首饰银两,你要把沈家搬空?”
  纪清梨执拗要她收下:“都是我平日攒下,还有嫁妆里的东西。姨娘日后总有自己打算,要做什么,我愿为姨娘出力。”
  孙姨娘拿起把玉柄扇子:“你这些打算啊,本都该用在你母亲身上。她看着静,实则才是那个喜欢热闹,半点熬不住的人。”
  “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当年我刚入府就有身孕,赵氏看我处处不顺,是你母亲处处帮扶。”
  实际时隔太久,久得母亲在纪清梨心里只是个模糊影子,一种感觉。她只有侧头认真听孙姨娘的话,努力缝补填满那道影子。
  这神色同她小时候闷声坐到门口,快把自己饿死的模样一样,孙春芳无奈,心也霎时软下去。
  她母亲帮自己掩护生下纪彦,她来照顾她家的纪清梨,真是一报还一报。
  “纪家不像话,你那个爹更是跟死了一样,你别管他。以后姨娘这儿,你就当是自己家,是你娘家。”
  “沈家家底殷实,你也并非没有退路。有事就来找我,”孙姨娘同她讲悄悄话,“再不济那梁间还白有身力气,让他去前面顶着。”
  院门口坐着的梁间默默转过头来,没有反驳。
  “若我有日想和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