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阴湿师兄殉情前 第2节
  一声清越如银铃的婉转嗓音响起:“为哥哥。”
  赫连为的动作一顿,他转身后,宁汐和他一道,看清了站在门外的来人。
  是南宫音。
  宁汐的心慢悠悠地沉了下去。
  南宫音一如往昔,朝赫连为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跨步进了婚房。
  接下来的事情,宁汐都记得不太真切了。
  只依稀记得,南宫音眸如秋水,盈盈含泪,踮着脚尖,吻上了赫连为的唇角。
  而她的未婚夫纹丝不动,没有推开她。
  喜烛高照,红鸾帐动,舍去的新郎红纱衣被随意一抛,正好盖住了闪动讯息的水镜面。
  于是宁汐只能看见一片黑暗,间或听见赫连为低低的叹息。
  他说:“阿音,今晚来的不是宁汐而是你,我……很欢喜。”
  *
  新婚之夜,自己的未婚夫却和其他女子在本属于她的喜床上共赴巫山,饶是钝感如宁汐,也出了好一会神。
  手中的水镜突地被人一把抽走。
  啪——
  水镜被丢下地,镜片四分五裂,碎片同血泊混在一处。
  始作俑者奎木狼的脸色比宁汐还要差,仿佛刚刚迈过奈何桥的死人,嘴唇都发白。
  想到这只狼妖对它主子的“深情厚谊”,宁汐突然对眼前这位“难兄难弟”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迟疑片刻,还是冲他道:“节哀。”
  她这番安慰没能换来对方的领情,奎木狼反而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
  “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宁汐“哦”了一声,重新盘腿坐好,想了想,又道:“你下手时能不能干脆利落点?我其实怕疼。”
  “方才倒是能忍。”奎木狼冷笑一声,他刚刚窥见所爱之人春光一面,全身被绿意和怒气笼罩,这回也懒得再同她多说废话,掌中凝聚黑气,一掌拍中宁汐心口。
  只一下,痛如心割,宁汐颓然倒地,可奎木狼仍不解气,朝着她的天灵盖又要拍下第二掌。
  “铮”的金石之音响起,一道剑气自宁汐发间爆出,同奎木狼的掌心相撞。
  奎木狼不妨生变,躲闪不及,半边身子都糟了屠戮,噗地血流满地。
  “这是、逐日剑气?!”奎木狼不可置信地哑声,脸色骤变,下意识踉跄后退两步,“不,不对,裴不沉在白玉京覆灭前就身受重伤,他不可能在这里!”
  宁汐猛地睁眼。
  那支蕴涵了逐日剑气的发带恰好自她鬓边掉下,落入血泊。
  那是她离开白玉京前,大师兄裴不沉暂代掌门、送她出嫁时送她的。
  ……
  “师妹大婚在即,我身为大师兄,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赠礼。”记忆之中,裴不沉的柳叶眼弯起,“这条发带是我昨日下山逛摊子,见上头的绣的小乌龟挺可爱,就随手买下了。师妹若不嫌弃,就拿了去吧。”
  彼时宁汐有些踌躇。她与大师兄素来无交集,若不是白玉京覆灭,地位一落千丈,而她又得了赫连家少家主未婚妻的身份,恐怕凭她一个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就算寿元尽了也没机会同大师兄说上一句话。
  三千仙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玉京的裴不沉。
  少年风流,天资英才,十六岁仙宫试炼夺魁,十七岁入藏剑洞引万剑争主,十八岁独自斩杀上古魔蛟,长剑之下救过凡人性命不知凡几。
  这样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人物,本该同她毫无交集。
  可为何他赠与她的发带中,竟然含有他的本命剑剑气?
  ……
  “哈哈哈哈哈好磅礴的一道剑气,这一下,怕是裴不沉十年的修为都折在里面了吧!”奎木狼纵然躲得及时,可一只胳膊、半截腰依旧被方才的袭击齐齐斩断,肠穿肚烂,他却失心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有趣,好有趣!”
  他拖着血肉模糊的半截身体,朝着宁汐挪来:“你可比我想象的要有价值多了。”
  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下一刻,剑鸣尖啸如龙吟。
  远远的,宁汐抬头望见天边一抹白痕,那是大师兄裴不沉御剑而来。
  大师兄?
  他怎么会来?
  仿佛一下子退了潮,浸泡在冰水中的琉璃罩被猛地击碎,宁汐遽然睁大眼,奋力地挣扎起来。
  奎木狼原本以为她早已放弃求生,因此手上松懈了力道,一下子没拦住,竟让她挣脱开来。
  大师兄更近了,她几乎能看见那抹永远一尘不染的月白衣摆。
  宁汐跌跌撞撞朝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跑去,周身伤口齐齐崩裂,每一步都是踩着血花前行。
  身后却有人比她更快。
  奎木狼狂笑着,掌风携着血光,直直朝裴不沉撞去。
  大师兄一定能来得及赶到她身边的,他绝不会败给区区一只狼妖——
  如果他碰上的不是今日满心绝望、一心同归于尽的奎木狼,如果他没有在白玉京一战中断了剑骨,如果他没有为了护她而舍掉十年修为的剑气的话。
  血色妖气与逐日金光碰撞交织,震天撼地。
  宁汐用两只胳膊,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风沙迷了她的眼睛,身体里的血已经快流干了,只剩下视觉还算清明,还能看见咫尺之远,那人那身素衣逐渐染血、纷乱、破烂。
  大师兄为什么要来?
  她听见奎木狼疯狂的笑声和金戈相碰之声交织。
  奎木狼道他纵使是身死,也要拖着裴不沉下地狱。
  宁汐头脑昏沉,只好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尝到血腥气和痛楚,吊住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
  可惜直到这口气消散,她也没能等到裴不沉。
  兴许是临死前太过不甘,死后宁汐没能轮回转世,魂魄飘飘荡荡,成了遗留人世的孤魂野鬼。
  她看见自己闭眼的一刹那,逐日剑悲鸣如哭,一剑劈开奎木狼的躯干。
  她看见裴不沉吓坏了似的,抱着她的尸体,跪坐三日三夜,直到白樱落满头。
  她还看见裴不沉将她收敛尸身之后,抱着她的灵位,没有回白玉京,而是孤身上路。
  他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白玉京大师兄,没了前呼后拥、鲜花环绕,成了一个抱着灵位、走在磅礴大雨中也不记得打伞的怪人。
  雨雾遮掩,道路湿滑,裴不沉踉跄地走了一步,被途中突出的小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跌进泥水中,华贵织锦的月白道袍被肮脏浑浊的泥浆打湿。
  他一动不动,任由湿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之上。
  路旁屋檐下躲雨的顽童见他这副模样,捧腹大笑起来,捡起泥块朝他丢去。
  宁汐下意识伸胳膊挡在大师兄面前,那土块却从她透明的灵体中穿了过去,正正砸在他的额头。
  裴不沉毫不在意似的抬袖擦了擦额角流出的血水,将灵位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慢慢站起来,就这么一身泥泞,继续往前走。
  宁汐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能追上去。
  途中路过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丐,裴不沉拖沓的脚步停下来。
  他静静看了那面瘦肌黄的小姑娘片刻,从腰间解下白玉京的掌门令,半蹲下身,轻轻将掌门令放进小乞丐的破碗里。
  “小妹妹,用这玉牌去当铺换些银子吧。天寒雨冻,莫要着凉了。”他说,温和笑了笑,才起身离开。
  宁汐又看着他走了许久许久,才在一处枯死的老树下坐下。
  裴不沉抱着膝盖,脸颊埋进去,十分安静。
  已是魂魄的宁汐在他面前蹲下来。
  她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要来救她?
  他不该来,他别来。
  宁汐
  用力地念了好几遍,可裴不沉都听不见。
  他只是垂着脑袋,微微发着抖,浑身都湿透了,怀中的牌位却好端端地被收在衣襟内,滴水不沾。
  逐日剑靠在树干,剑柄上挂着的晴天娃娃被雨水打湿,眼下洇出一团泪痕似的水迹。
  次日天晴,裴不沉便抱着她的灵位投了水。
  第2章 问仙天上白玉京,独有八重樱。
  “快醒醒!活没干完你就敢睡懒觉?!”
  一片黑暗中,宁汐被什么人狠狠推了一把,骨碌碌滚下了床,额头磕到坚硬床脚,疼得闷哼一声,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男弟子双手叉腰,小拇指微翘起,正一脸不悦地盯着宁汐。
  他着白玉京外门弟子的褐麻袍,右臂画了两瓣金边八重白樱纹。
  白玉京以八重白樱为族徽,门内弟子等阶越高,所用服制上可用的白樱便越多,最高能有八重樱纹。
  像宁汐这样身份低微的外门弟子只能用一瓣,而眼前人有两瓣,该是个有些权势的小头目。
  见她依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男弟子更怒了,柳眉倒竖:“别以为装傻就可以逃过杂役!今日剖心台连问仙堂前广场那一块区域都归你打扫!”
  宁汐扶着脑袋慢慢爬起来,慢吞吞地环视了一圈周遭景色。
  这地方很眼熟。
  白玉京外门峰上专给外门弟子居住的大通铺,十人一间,狭窄低矮,一张土炕上外门弟子一列排开,头碰头脚挨脚得挤在一块,睡觉时都得先和周围人打声招呼才能翻身。
  宁汐拜入白玉京后,因为没能通过根骨测试,便被分到外门峰做了个打扫洒水的外门弟子。
  她曾在外门峰生活了二十多年,连天花板上何处结的蛛网、墙根哪里掉了墙灰,都记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