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彼时的兼家早已不是什么无名小官，他现在已算得上是朝廷里有鼻子有眼的权臣了。但他仍嫌不够，他渴望更大的权力。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亦是为了填补自己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与遗憾。
“兼家、藤原兼家…先生。”被兼家甩在身后的女子以奇妙的别扭口音喊住了兼家，兼家诧异起他什么时候有名到连路人都知晓他的名姓，随后又觉得，这大约不是什么巧合，或许是妖怪化作的人形早在这儿等他了呢。
妖怪？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兼家有些哭笑不得，听阴阳师们神神叨叨的说多了，他竟然真觉得这世上有妖怪去了。怎么可能有妖怪呢？
但兼家仍止住步子，彬彬有礼的向坐在墙上的女子看去。仔细一看，兼家觉得这位姑娘有些面熟，相似的发色相似的面孔，但想不起来究竟是哪看过这样一幅面孔。
女子不管兼家的疑惑表情，对他说：“今天别去比较好，你会被弹劾的。”
兼家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上朝的事情。动脑子一想，前几天强硬揽下的事情今天还未处理好，确实有几个大臣表现得极为不满，今天被弹劾一通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她是怎么知道的，还特意在这里等待他提醒他？兼家不以为意，笑道：“就算今天不去能免遭弹劾，难道明天去他们就不会弹劾我了？”她却答：“是呀。”兼家又是一愣，是什么呀？女子看出他的不解，仍然满面笑容答道：“明天你去，他们就不会弹劾你了。”
见她语气笃定，兼家倒觉得有几分意思。但也没认真，他带着几分玩笑继续问：“为什么明天他们就不会弹劾我了？”
女子笑吟吟：“因为明天你的机缘就到啦。”
“机缘？”
她却摇头：“佛曰，不可说。”再不回答了。兼家皱眉思考一会儿，抬头准备再问，女子却已不见了身影。
难不成真是妖怪？兼家走近几步，看见她方才坐着的墙根处留下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心中纳闷，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再深入思考一会儿，那姑娘他到底见过没有？那相似的眼睛鼻子究竟是在哪儿……
兼家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更不会无缘无故听信一个外人进言。然而这个姑娘的话像有魔力一般，他还没想出对方是人是鬼是妖怪呢，竟下意识听了她的建议旷掉了早朝。
回到家中，妻子委婉的关切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下朝，兼家简单说了两句，没提到今天遇见的神奇事儿。褪了外衣回到房间，无意看见摆放在柜子上的铜镜，兼家才恍惚想起来。
是了，那么熟悉的面孔，那么熟悉的鼻子眼睛。她的模样是与自己相像的啊。有些像去世的父亲，更像去世的母亲。兼家回忆她的长相，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多了一个胞妹而他从来不知道，或者父亲在外面多出一个私生女……
越想越可怕，这样的身份甚至比她是妖魔鬼怪之类的更可怕了，兼家没敢继续想下去。
——————
藤原家的地位扶摇直上。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并非一蹴而就。父亲留下的基底给他，兼家接过，继续往上爬。
然而得到如今的成就，说不清有多少是因为那位女子。
她的身边总是会出现一只有着黑色翅膀的妖怪，或者人首鹿身的妖怪。偶尔与她见得几次面后，兼家思量着开口，实际上只是想与她拉近些关系的没话找话说：你也是妖怪？女子摇头：不，我是阴阳师。
提到阴阳师的时候，她脸上会出现一些自豪的神色。这之于兼家来说很不能理解，但鉴于这次是她和他为数不多的闲谈交流，兼家藏匿了心中的不屑，接话几句，听她继续说：“我一直觉得阴阳师这个职业很棒。”
“为什么？”他问。
“这……因为某些东西的误导啦。”女子用手指卷着头发：“我曾经因为家庭原因，不可能真的成为什么阴阳师，最多只能学学阴阳术。但家长越是阻挠，我就越觉得阴阳师有价值，直到机缘巧合下召唤出了他……”她朝虚空一指，大概是指总是陪伴她左右的妖怪吧，如果那只妖怪不主动显形，兼家看不见他。
“现在我真正成为了一名阴阳师，没什么好后悔的，我过的挺开心的。”
这话说得像是在交代些什么。兼家想，就好像是特意告知他的信息一样？
他确实想增加对这个女子的了解，无论什么信息都好。兼家顺着她的话问：“你平日告诉我的那些小道消息也是你通过阴阳术占卜得到的？”
女子歪了歪头，表情困惑：“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你就当是这样吧。”
兼家看着女子，将自己更在意的问题问出口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帮助我？为了权势？还是想要索要什么？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利益？”
女子一愣，面色古怪：“帮助你？……这倒也没错……”
她走到兼家面前，与兼家长相有几分相似的面孔靠近些，兼家觉得有些不自然，还有些奇妙的心虚。
“不算是帮助你吧。”她说道：“我只是曾经说过了，会以另外的方法回报……”
女子的声音越发细小，兼家没听见她后面的话语。
“其实就算没有我，你总有一天也会达到这样的高度的。”
兼家不回答，内心全不相信女子对他表达出的信心。潜意识的肯定了她对他的帮助，还对她有些隐隐的感激。女子说出“其实自己无关紧要”的话来，兼家全无法认同。
故也没答话。正待兼家再想说点什么新话题，女子先开口：“兼家。”
以她温婉又带着点生涩的语音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兼家分毫不觉得被冒犯，还有些奇异的渴望感。希望她能一遍又一遍的，能多喊这个名字。
与期望正相反，她却换了称呼，说出诀别的话语。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藤原先生。”
在最后的时刻，她用了生疏的称呼。
在离别的时候，这个女人总显得这么绝情。
“因为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我想，我对你们的回馈，应该够了吧？之后已经，不需要我也能……我是说，很快你就可以达到‘顶峰’了。”
兼家没搞懂她的话语究竟是何意，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疑心是否是“自己能取代天皇的位置”，但很快打消这类天真念头。想细问，黑色翅膀的妖怪出现在她身后，不留给兼家任何挽留的机会，带走了她。
那时兼家还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指不定下次某一天，她又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兼家面前，轻飘飘的指点一下他该怎么做。
然而那之后，她真的再也没出现过。兼家的事业也确实不再需要任何帮助，藤原家的地位随着兼家权力达到顶峰而水涨船高，现在说他居于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不为过。
从见到女子的时候，兼家便隐隐会知道他迟早会和这个神出鬼没的女子永远的分别，真正再不见他时兼家也只是觉得隐隐的叹惋而已。唯独始终留在心中一个遗憾，到最后兼家也没能从她嘴中听见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其实是知道她叫什么的。无意一次，他听环绕在她周围的妖怪唤她：淦子。
淦子。
就像早已在口中呢喃过千万遍一般熟悉的发音，无端的熟悉。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名字呢？
那之后，兼家一直琢磨着，疑惑他与她之间微妙的隔阂。一直到最后，兼家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的时候，室友问我:你在写小说吗？
我立刻:我不是！我没有！不是的！
然后瑟瑟发抖了一小时不敢敲键盘了。
总觉得被三次元的人发现写小说特不好意思……最近码字都提心吊胆的，所以更新一直拖到了现在（正色）
☆、37.0
淦子早就死过一次。她甚至觉得，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她原本的世界呢？
所以她拒绝永生，觉得这个选择毫无意义。
神乐曾委婉的问过她，要不要继续延续下去呢？
大天狗也问过，如果你想的话……
淦子的回答和最初一样，没必要，也不需要。
其实她自己内心不是那么坚定的，她想，如果有人推自己一把的话……这样事关重大的选择，淦子自己无法，也不敢轻易的回答是或否。
然而在最初问过淦子以后，大天狗也好神乐也好晴明博雅也好，或者她周围的那些妖怪，再没有一个怂恿暗示她了。
这些妖怪们有远比人类绵长的生命，神乐亦有着近永恒的生命，八百比丘尼亦然。然而他们不勉强、不催促，尊重淦子的决定，重大的抉择全权交给了淦子自己选择。
淦子最后仍然拒绝了永生。
这实在是一个痛苦的选择。淦子的居所——包括她在内，偌大的宅子中居住着大量的成员，却似乎只有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人类会衰老、会死亡。淦子在这座宅子里长大成一位漂亮的大姑娘、慢慢变得成熟风韵、又添了几分时光带来的沧桑。她希望不要面对，或者延缓衰老，然而时光公平，回忆往昔时只是弹指一挥间，她已垂垂老矣。
“兼家、藤原兼家…先生。”被兼家甩在身后的女子以奇妙的别扭口音喊住了兼家，兼家诧异起他什么时候有名到连路人都知晓他的名姓，随后又觉得，这大约不是什么巧合，或许是妖怪化作的人形早在这儿等他了呢。
妖怪？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兼家有些哭笑不得，听阴阳师们神神叨叨的说多了，他竟然真觉得这世上有妖怪去了。怎么可能有妖怪呢？
但兼家仍止住步子，彬彬有礼的向坐在墙上的女子看去。仔细一看，兼家觉得这位姑娘有些面熟，相似的发色相似的面孔，但想不起来究竟是哪看过这样一幅面孔。
女子不管兼家的疑惑表情，对他说：“今天别去比较好，你会被弹劾的。”
兼家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上朝的事情。动脑子一想，前几天强硬揽下的事情今天还未处理好，确实有几个大臣表现得极为不满，今天被弹劾一通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她是怎么知道的，还特意在这里等待他提醒他？兼家不以为意，笑道：“就算今天不去能免遭弹劾，难道明天去他们就不会弹劾我了？”她却答：“是呀。”兼家又是一愣，是什么呀？女子看出他的不解，仍然满面笑容答道：“明天你去，他们就不会弹劾你了。”
见她语气笃定，兼家倒觉得有几分意思。但也没认真，他带着几分玩笑继续问：“为什么明天他们就不会弹劾我了？”
女子笑吟吟：“因为明天你的机缘就到啦。”
“机缘？”
她却摇头：“佛曰，不可说。”再不回答了。兼家皱眉思考一会儿，抬头准备再问，女子却已不见了身影。
难不成真是妖怪？兼家走近几步，看见她方才坐着的墙根处留下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心中纳闷，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再深入思考一会儿，那姑娘他到底见过没有？那相似的眼睛鼻子究竟是在哪儿……
兼家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更不会无缘无故听信一个外人进言。然而这个姑娘的话像有魔力一般，他还没想出对方是人是鬼是妖怪呢，竟下意识听了她的建议旷掉了早朝。
回到家中，妻子委婉的关切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下朝，兼家简单说了两句，没提到今天遇见的神奇事儿。褪了外衣回到房间，无意看见摆放在柜子上的铜镜，兼家才恍惚想起来。
是了，那么熟悉的面孔，那么熟悉的鼻子眼睛。她的模样是与自己相像的啊。有些像去世的父亲，更像去世的母亲。兼家回忆她的长相，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多了一个胞妹而他从来不知道，或者父亲在外面多出一个私生女……
越想越可怕，这样的身份甚至比她是妖魔鬼怪之类的更可怕了，兼家没敢继续想下去。
——————
藤原家的地位扶摇直上。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并非一蹴而就。父亲留下的基底给他，兼家接过，继续往上爬。
然而得到如今的成就，说不清有多少是因为那位女子。
她的身边总是会出现一只有着黑色翅膀的妖怪，或者人首鹿身的妖怪。偶尔与她见得几次面后，兼家思量着开口，实际上只是想与她拉近些关系的没话找话说：你也是妖怪？女子摇头：不，我是阴阳师。
提到阴阳师的时候，她脸上会出现一些自豪的神色。这之于兼家来说很不能理解，但鉴于这次是她和他为数不多的闲谈交流，兼家藏匿了心中的不屑，接话几句，听她继续说：“我一直觉得阴阳师这个职业很棒。”
“为什么？”他问。
“这……因为某些东西的误导啦。”女子用手指卷着头发：“我曾经因为家庭原因，不可能真的成为什么阴阳师，最多只能学学阴阳术。但家长越是阻挠，我就越觉得阴阳师有价值，直到机缘巧合下召唤出了他……”她朝虚空一指，大概是指总是陪伴她左右的妖怪吧，如果那只妖怪不主动显形，兼家看不见他。
“现在我真正成为了一名阴阳师，没什么好后悔的，我过的挺开心的。”
这话说得像是在交代些什么。兼家想，就好像是特意告知他的信息一样？
他确实想增加对这个女子的了解，无论什么信息都好。兼家顺着她的话问：“你平日告诉我的那些小道消息也是你通过阴阳术占卜得到的？”
女子歪了歪头，表情困惑：“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你就当是这样吧。”
兼家看着女子，将自己更在意的问题问出口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帮助我？为了权势？还是想要索要什么？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利益？”
女子一愣，面色古怪：“帮助你？……这倒也没错……”
她走到兼家面前，与兼家长相有几分相似的面孔靠近些，兼家觉得有些不自然，还有些奇妙的心虚。
“不算是帮助你吧。”她说道：“我只是曾经说过了，会以另外的方法回报……”
女子的声音越发细小，兼家没听见她后面的话语。
“其实就算没有我，你总有一天也会达到这样的高度的。”
兼家不回答，内心全不相信女子对他表达出的信心。潜意识的肯定了她对他的帮助，还对她有些隐隐的感激。女子说出“其实自己无关紧要”的话来，兼家全无法认同。
故也没答话。正待兼家再想说点什么新话题，女子先开口：“兼家。”
以她温婉又带着点生涩的语音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兼家分毫不觉得被冒犯，还有些奇异的渴望感。希望她能一遍又一遍的，能多喊这个名字。
与期望正相反，她却换了称呼，说出诀别的话语。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藤原先生。”
在最后的时刻，她用了生疏的称呼。
在离别的时候，这个女人总显得这么绝情。
“因为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我想，我对你们的回馈，应该够了吧？之后已经，不需要我也能……我是说，很快你就可以达到‘顶峰’了。”
兼家没搞懂她的话语究竟是何意，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疑心是否是“自己能取代天皇的位置”，但很快打消这类天真念头。想细问，黑色翅膀的妖怪出现在她身后，不留给兼家任何挽留的机会，带走了她。
那时兼家还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指不定下次某一天，她又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兼家面前，轻飘飘的指点一下他该怎么做。
然而那之后，她真的再也没出现过。兼家的事业也确实不再需要任何帮助，藤原家的地位随着兼家权力达到顶峰而水涨船高，现在说他居于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不为过。
从见到女子的时候，兼家便隐隐会知道他迟早会和这个神出鬼没的女子永远的分别，真正再不见他时兼家也只是觉得隐隐的叹惋而已。唯独始终留在心中一个遗憾，到最后兼家也没能从她嘴中听见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其实是知道她叫什么的。无意一次，他听环绕在她周围的妖怪唤她：淦子。
淦子。
就像早已在口中呢喃过千万遍一般熟悉的发音，无端的熟悉。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名字呢？
那之后，兼家一直琢磨着，疑惑他与她之间微妙的隔阂。一直到最后，兼家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的时候，室友问我:你在写小说吗？
我立刻:我不是！我没有！不是的！
然后瑟瑟发抖了一小时不敢敲键盘了。
总觉得被三次元的人发现写小说特不好意思……最近码字都提心吊胆的，所以更新一直拖到了现在（正色）
☆、37.0
淦子早就死过一次。她甚至觉得，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她原本的世界呢？
所以她拒绝永生，觉得这个选择毫无意义。
神乐曾委婉的问过她，要不要继续延续下去呢？
大天狗也问过，如果你想的话……
淦子的回答和最初一样，没必要，也不需要。
其实她自己内心不是那么坚定的，她想，如果有人推自己一把的话……这样事关重大的选择，淦子自己无法，也不敢轻易的回答是或否。
然而在最初问过淦子以后，大天狗也好神乐也好晴明博雅也好，或者她周围的那些妖怪，再没有一个怂恿暗示她了。
这些妖怪们有远比人类绵长的生命，神乐亦有着近永恒的生命，八百比丘尼亦然。然而他们不勉强、不催促，尊重淦子的决定，重大的抉择全权交给了淦子自己选择。
淦子最后仍然拒绝了永生。
这实在是一个痛苦的选择。淦子的居所——包括她在内，偌大的宅子中居住着大量的成员，却似乎只有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人类会衰老、会死亡。淦子在这座宅子里长大成一位漂亮的大姑娘、慢慢变得成熟风韵、又添了几分时光带来的沧桑。她希望不要面对，或者延缓衰老，然而时光公平，回忆往昔时只是弹指一挥间，她已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