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果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我,”清水悠的神情依然不是很相信,甚至露出了几分愧疚,“抱歉,我学艺不精……等下我会回去再钻研钻研的。”
  压切长谷部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审神者表露出这种对他的感受十分在意的态度时,他总是会难以控制地慌神。他很想告诉审神者这当然不是他的错,每个人在学习新事物时都会有一个过程,他能来帮忙他已经很感激了。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记得自己和同伴们进行商量之后的打算,他们不会接受任何一个新的审神者,要想办法让来帮忙的好心审神者自行离去让他感到很折磨,但他认为这些好人应该拥有属于自己锻造出的衷心的刀剑,而不是手下是一群忘不掉前任主公、无法彻底尽心的付丧神。
  所以他说不出宽慰的话,他不能让清水悠觉得有希望。于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看来是没有新回答了。清水悠见好就收。
  他当然不是学艺不精,他学东西向来很快,但凡长谷部有和昨天的任何一振刀剑进行过交流,都会知道现下的这一切不过是审神者故意而为。
  压切长谷部是最好突破的一振刀剑,每个本丸的付丧神都因为锻造出他们的审神者而导致性格有所不同,只有压切长谷部是特点最稳定的一位。
  只要没有经历过精神折磨之类的事情导致性格扭曲,他就永远是最容易对审神者心软的刀剑付丧神。与滴水不漏的老年人不同、与多变的短刀们也不同,想要从这个完全对清水悠防备的本丸挖出消息,他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所以他来找他了。
  故意放慢动作是为了小小给他们一个教训,毕竟对于一个向来珍惜刀剑的审神者,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行为实在让他感到生气——他们的前任审神者想来也无法接受这种行为,但他无名无分,无法管教,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憋气。
  之后的装可怜试探,则是顺势而为。
  看得出来压切长谷部动摇得很明显——有动摇就好办。这说明他们一致对抗外界的理由并不那么坚定到必须执行。
  他可以排除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
  清水悠把置于膝上的打刀双手拿起,还给压切长谷部。后者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但是蹭到衣服上的血迹却不会一同消散。
  他盯着那些脏污处看了一会儿,压切长谷部很快就不太适应了——他不习惯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暴露在审神者面前。他出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压切长谷部吓了一跳,立刻退开一步:“您这是做什么?要是脏了您的手……”
  清水悠摇了摇头。
  他忽然听到什么动静,转头往天守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压切长谷部,诚恳地问道:“我不太清楚你们有几套衣服。但是既然这一身已经脏了,作为我没有及时给你手入才造成这种结果的赔偿,我带你去万屋买一套新的怎么样?”
  压切长谷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紧紧盯着审神者的手——在保护措施下,当审神者主动伸出手时,那一截手臂会暂时凝实,让人得以看清,这是为了在某些时候进行一些必要的指挥。
  而现在,审神者拈了拈刚刚摸过他衣服的食指,尽管知道这只是为了判断衣服上的血迹干没干的举动,压切长谷部的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一抹呆滞。
  第9章
  “长谷部?”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清水悠疑惑地问道。
  压切长谷部如梦初醒:“我在!”
  “刚才的问题,”清水悠并没追究他的走神,“你怎么认为呢?”
  “啊、嗯?”压切长谷部迷迷糊糊就点了头,“您说了算。”
  锻造出他的审神者性情温和,但和他们相敬如宾,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亲近的举动。
  因此压切长谷部才被吓了一跳。
  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其实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因此直到听话地跟着审神者走了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
  ……刚刚审神者问他的,是什么问题来着?
  成功轻松拐走一振打刀,清水悠心情愉悦。他没去细究压切长谷部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清楚刀剑们和前主平时的相处习惯。
  他带着压切长谷部回到天守阁,一进门就看到正靠在门边等的鹤丸国永。见到他回来,白鹤立刻抬起眼:“回来啦?……呀,这是出去带特产回来了吗?”
  压切长谷部:“……鹤丸殿。”
  “哈哈哈、好啦,我不说就是了。”鹤丸国永笑了笑,“刚刚回来就看见屋里变得空空如也了,可是吓了我一跳呢。”
  清水悠闻言,掀了掀眼皮看他:“担心我?”
  “那当然啦。”
  “审神者在本丸难道也会遇到危险吗?”清水悠勾了勾唇角,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半点没有掩饰脸上的愉悦,“可不要吓我啊,我胆子很小的。”
  鹤丸国永动作一顿,深深地看他一眼,依然什么情绪都没表现出来:“哈哈,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只是因为你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担心你迷路而已哦。”
  “是吗?”
  清水悠很配合的没有追问。
  他向鹤丸国永确认了日课已经安排下去,就让他自己玩去,然后带着压切长谷部往时空转换器的方向走。
  审神者转过身后,鹤丸国永朝压切长谷部看了一眼,后者却没再与他对上视线。鹤丸国永挑了挑眉。
  灰棕色头发的男人跟上审神者的步伐,默默无言地只直视前方。
  一路上没有遇到别的付丧神,当然也不可能遇到。等到两人在时空转换器前停下,清水悠回头看去时,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浑身肌肉绷紧。
  看起来很紧张。
  清水悠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什么都没说,只提醒道:“过来,站好。”
  准备完毕后,光芒一闪,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
  作为唯一的交易空间,万屋是时政管理下少有的能与别的本丸人员相见的地方。
  由于在时政操作之下,如今刀剑付丧神们的不唯一性,一条街上甚至可以同时出现好几振同样的刀剑。稀有刀数量不多,更多的还是那些容易获取的刀剑。
  压切长谷部就是其中一振。
  十分适合担任近侍的刀剑仅有寥寥几振,他正好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在万屋里,审神者与压切长谷部走在一起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个组合。
  但这仅限于正常情况之下。
  万屋的街道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部分人开始似有若无地看向路上经过的两人。
  准确来说,是看向那振压切长谷部。
  他看起来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任何一个伤口,衣服却有许多道看起来还新鲜的血迹。
  他跟在审神者的身侧,自动落后半步,与他的审神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若有善于观察的人仔细看去,还会发现他的表情略微僵硬,肢体语言表达出他其实想要和审神者拉开距离,却又迫使自己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有几个审神者慢慢停下脚步,动作犹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在他们的视线中心,那可疑的二人似乎对他们的视线恍若未觉,依然步调不变地往前走。然而实际上,压切长谷部额角慢慢冒出了细汗,清水悠却借着保护措施的便利,在别人观察自己时,他也在观察别人。
  看起来已经有人产生了怀疑,但都还暂时没有动作。看来这种程度还不够。
  还要再加上一把火。
  清水悠略略思考一下,就忽然回头喊道:“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注意力全在周围人对他的观察上,正满心都是自己此刻不雅的造型,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猛然听到叫他的名字,他狠狠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跟在新审神者身后,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恼恨,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情绪看过来:“怎么了,审神者大人?”
  旁边立刻有离得近的短刀听见,迅速转告给了自家审神者——这个长谷部没有叫主人!
  再加上刚才被叫到名字时,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直到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像努力忍下了什么,故作镇定地回复……
  周围的审神者有一瞬间思绪同频,这个审神者到底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能让压切长谷部这振打刀都对他忌惮至此、连回复都要仔细斟酌?!
  当下就有人忍耐不住,在自家付丧神的遮挡之下,偷偷取出通讯器往时政报了信。
  他以为自己的举动并不明显,却不知这一切都在清水悠的视线范围之内。黑发青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这才继续自己的话:“我记得,你和烛台切住得很近?”
  压切长谷部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