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啊。但是我敢去,你们敢带吗?”清水悠说。
  膝丸呆了一下:“?”
  清水悠收回视线,笑了声:“开个玩笑。”
  “鹤丸让我回天守阁去,但是我迷路了。”少年抬起眼,本就漆黑的眼在暗色的环境下照不出任何光亮。虽是说着请求的话语,他的语调却平淡又干巴,没有半分求人的意思,“你能送我回去吗?”
  第6章
  按理说,梦里不会想起现实的事,这是铁律。
  但是在当时,清水悠尝试去回想的时候,脑袋出现了猛烈的疼痛感,然后就真的回想起了一些东西。
  比如他绝不应是现在这样的少年体型。
  比如他已久病将死,却被父母不甘愿地砸钱吊着命。
  如果能回想起来,那是不是说明……这其实不是做梦?
  清水悠不知道,也无从证明。但是他现在所处地方的传闻他倒是有听说一二,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地方——
  他还能回去吗?
  脑海里盘旋着似是恐慌的念头,心底却萌发出一丝从累积的尘土淤泥中破土而出的希冀。
  少年看着眼前薄绿色短发的太刀,深黑的眼眸中藏着一些对方读不懂的情绪,情绪平淡,整个人显得安静而孤独。
  膝丸皱着眉看了他半天,他当然看不出清水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终于确认这个年龄不大的审神者好像是认真的。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手掌用力,直接准备将门关上。
  就像是懒得理清水悠的装疯卖傻,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多说,所以打算直接与他隔绝交流。
  清水悠扬了扬眉,还没伸手去阻止,就听见屋子深处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声音。
  “哎呀……有客人来了吗?”
  “兄长!”膝丸立刻回过头去,“您休息好了吗?”
  “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都传到我梦里了呢。”
  米白色头发的青年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双猫眼里蕴含的血色令人感到不安。他的语调软糯,像是毫无攻击性,与他对视上的清水悠却立刻感到一种巨大的威胁。
  危险。他的直觉在叫嚣。
  膝丸还站在门口,像是为自己打扰到了兄长的美梦而感到愧疚,立刻发誓:“非常抱歉!我现在就让他离开!”
  髭切却摆了摆手:“审神者大人既然来了,又怎么好意思将他拒之门外呢?那个……”
  “膝丸!兄长!”
  “总而言之,弟弟也该学一学待客之道了呢。”他忽视掉身侧青年委屈的神态,走上前来,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清水悠,不知道是不是清水悠的错觉,他的神情里好像有一丝意外。
  这丝意外转瞬即逝,清水悠仔细看去时,就已再找不出半点端倪,像是只是他的错觉。
  他注意到,虽是说着不能拒之门外,髭切却也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依然堵在门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地打探他的来意。
  真的是想帮忙送他回去?他可不信这个白切黑会有这么好心。
  就像他不信对方的说辞一样,髭切好像也没信他所说的迷路。或许在付丧神们看来,审神者掌管着整个本丸,知晓整个本丸的风吹草动,怎会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
  换个说法,你会在你家迷路吗?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审神者大人要是这样不配合的话,”髭切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办法帮您呢。”
  虽然他这么说,但这的确是清水悠的其中一个来意。像这样话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原点的情况清水悠也不恼,他话锋一转,忽然变换了话题。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的视线扫向黑沉沉没有点灯的屋内,意有所指。
  话音刚落,旁边的膝丸立刻想要说什么,大概是让他不要得寸进尺之类的话?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已被髭切将手搭在肩上阻拦。米白发青年看着他,表情有些奇异:“啊呀……难道审神者大人是累了吗?”
  清水悠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安静地等待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髭切笑了一声,嗓音里有些愉悦。
  “那就没办法了呢。是审神者大人的要求的话,也不得不从呀。”
  太刀青年终于让开了身子。
  ……
  屋内没有一点光源,在本丸这样阴沉的环境下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膝丸跟在清水悠身后,将手放在肩上推着他走,虽然可以解释为怕他看不清撞墙,但不管怎么看也更像是在押送犯人。
  在场三人却没人觉得不妥。
  清水悠一边顺从地被推着走,一边转着眼睛四处看。他当然看不清什么东西,黑暗能让人失去安全感,髭切看了他一眼,猜测他的行为或许是出于下意识的防备,感到有些怜悯。
  既然害怕,又为什么要主动踏入危险呢?
  这个审神者是这样的性格吗?
  然而清水悠其实只是在想,太刀在夜里也几乎等于睁眼瞎吧。这两兄弟的爱好还真是独特。
  很快,他听见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惯性的往前多迈出去一步,脚下却绊到了什么东西。
  恰逢此时,身后的膝丸松开了手,他猝不及防之下往前一栽,一只手立刻稳稳把人接住。
  髭切叹息道:“审神者还是注意一下为好呀。”
  清水悠没接话。他打了个哆嗦,迅速站稳之后退开两步,又被膝丸拦住,压着肩膀让他坐下。
  那双手在他坐稳之后就很快抽离,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在不远处响起轻微的拿取东西的动静。
  髭切在他对面坐下,没再开口,屋里一时只剩下膝丸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的声音。清水悠能清晰感觉到对方那双血色的眼眸正在看着自己,他却走了神。
  他的脑袋现在还有些麻木,像是处于低温环境被冻得思维迟钝之后刚刚回到温暖的屋子里,血液缓慢开始重新流动。
  刚才髭切接住他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那种极端的……寒冷?暴虐?在接触到他之后疯狂往他身上袭来。清水悠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退开、还是就像被突然冻了手一样条件反射撒开。
  ……这也是暗堕气息造成的吗?
  清水悠无意识往膝丸的方向看去一眼,那为什么膝丸在碰到他时,他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受?
  因为他的暗堕没有髭切深?
  这么一说的话,他的动作一顿,想起刚才的那振鹤丸国永。
  按照他那样黑气环身的情况,如果这东西对他们自己也有和自己刚才情况相似的影响……他们又该有多难受?
  “在想什么呢?”
  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眼睛感受到了由于对方说话而洒上来的气息。清水悠意识到在自己走神的时间里,髭切不知何时已凑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却好像看见了血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是髭切眼睛的颜色。
  “在想,”他一动不动地说道,“该怎么解决你们的暗堕问题。”
  暗堕是不可逆的,这话坦诚而又天真,像是小孩子不懂事说出来的话语,令听者发笑。髭切也真的轻笑了一声,“这个问题啊……审神者大人如果愿意永远留下来,说不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哦?”
  这话说得轻飘飘,其中蕴含着的恶意却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留下来,做我们的囚徒,被我们神隐。
  然而被暗堕的神明看着的那人却毫不在意地点头。
  他说道:“好啊。”
  过于果断和干脆,反而让髭切愣了一愣。他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髭切殿,把人放出来。”门外的人嗓音清澈,语气中却蕴含着一股不悦。
  “……”髭切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缓缓退开,过去打开门,“来得真快呀。”
  加州清光敏锐地意识到他身上的暗堕气息再次加重了,警惕地后退一步,“你知道规矩的吧?大家要是知道你现在的做法也不会同意的,可别想对我动手。”
  “不不,怎么会呢?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砍自己人呢。”
  他语气里有些遗憾,“就是可惜了弟弟刚泡好的茶,还没让客人尝一口呢……泡茶丸,把审神者大人扶出来吧。”
  “我叫膝丸,兄长!”屋内传来应答声。
  清水悠在膝丸将他扶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乏力。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忆,门外的加州清光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了一声,毫不顾忌源氏的两兄弟还在旁边就抱怨道:“谁给你的胆子往暗堕付丧神屋内走的?很喜欢找死吗?大家的屋内都有药研调制的压制污浊气息的药物,对你们人类却是剧毒。”
  他动作粗鲁地把清水悠拽过来,正想赶紧离开这里,清水悠却突兀地一把将他的手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