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弦差点要后退一步。她突然明白了他刚刚的闪避。
  他发誓般说道:再躲我是狗。
  陈弦哭笑不得。
  你确实很狗,比起想要被吹风,这个姿势更像是想要被摸头好吗。他蓬松的黑发怎么出了汗也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最后她笑了出来,因为他笨拙真诚的示好,她露出珍贝样的上排牙:起来。
  算她求他。
  孟頔直起上身。陈弦心有余悸:你刚刚吓我一跳。
  孟頔再次致歉:我在想要怎么补救才能证明我是真心的。
  陈弦说:建议你回去睡个好觉,然后晚上继续加入我的行动。我想去江滩夜骑。那边好像可以租车。
  孟頔:好。
  各回各家后,陈弦将挎包挂上衣架,又将自己抛回沙发,心突突跳着,孟頔好可爱,完蛋了,她觉得孟頔好可爱,什么形容词都无关紧要,美丽,帅气,善良,大方,那都是标识,五彩斑斓地贴在对方身上。觉得可爱是真完蛋了,因为可爱不具体,透明状,可溶性极强,代表有一个人开始不经意地渗透自己的心脏。
  陈弦花时间平静下来,补了个觉。
  再醒来是下午五点,她没觉得饿,但仍叫了份咖啡和贝果,取外卖回来,路过2022房,她短暂地停了一下,留意门内动静,悄然无息,孟頔也许还没有醒。
  陈弦盘坐在落地窗前吃喝,就着夕照下饭。
  期间她翻出孟頔拍摄的落日图作比较,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最后结论是:画面相似,但不相同。
  七点,男生的微信准点而至:现在走吗?
  陈弦还是两个字:出发。
  出门刚巧跟孟頔碰头,他正在关门,陈弦匆忙叫住他,将手里的纸袋交出去:我多买了一份贝果给你。
  孟頔顿了顿,接过去。
  陈弦说:你肯定还没吃饭。
  孟頔没有像早上那样避而不答:嗯。
  陈弦说:路上啃吧不过已经凉了,口感会打折。
  她话语里的啃字惹人发笑,孟頔弯弯眼:谢谢。
  走出楼道,斜阳已逝,暮色四合,孟頔开始拆那份贝果,袋子声音窸窸窣窣,陈弦听在耳里,偷偷扬高唇角。
  她为什么笑。
  她也不知道。
  因为住宿的地方离江滩很近,两人全程步行,走得不紧不慢。沿途孟頔吃完了那份贝果,他进食的过程很安静,不主动交谈,也听不到任何咀嚼音。一时半会找不到垃圾桶,他就把包装纸叠了几道,收在宽大的裤袋里。
  如此行至江滩。
  这座城市晚上的温度依然很高,限电的江滩也少了往日的绚烂,但吹风漫步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热闹地散落在码头上,草荡间,夜风里。渡轮于江上行,水中有广厦,有大桥,粼粼熠熠。远处小小的人影顺着江岸夜跑,也有成双结对的爱侣款款而行,像是动态的沙画。
  一些小型鸟类在天上飞,振翅频率急促,陈弦仰头仔细辨别,没看出个究竟,就问:那是什么鸟,晚上还飞这么勤。
  孟頔抬头看一眼:是蝙蝠。
  晕,陈弦拽回视线。
  坡下有些人在骑行,双人的,三人的,就是没单人的,也不知道是从哪过来的,陈弦提议:我们去找找哪里能租到自行车。
  租车处并不远。
  这是陈弦第一次骑这种引人注目的双人自行车,她坐前面,孟頔在后面。
  讲话还要费劲地扭头。
  你感觉怎么样。蹬出去五米远,她不自在地问。
  孟頔说:还不错。
  你以前骑过这种车吗?
  没有。
  陈弦说:我现在有些后悔了,路人好像都在看我们。
  孟頔说:往前看,别在意他们。
  克服心理障碍的过程并不漫长,越往静处走,灯盏愈暗,人烟也愈发稀少,柳枝摇曳,夜风阵阵吹拂。
  中途有栋建筑异常醒目,顶楼悬接着球状的空中餐厅,像只巨大的金色话筒,在采访江城的夜幕,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还有当下的感受。
  陈弦哼着歌,情绪越发高涨。
  到那个临界点时,她回头拜托孟頔:如果我放手,你能稳住方向吗?
  孟頔怔了怔,握牢自己跟前的把手:应该可以。
  实际上并不能很好地做到,因为这种车的主要受力点在前一个人身上,即使孟頔再努力,车头也会乱了方向,小幅度地左摇右摆。
  两个人又是慌张,又是大笑,最后双双将腿撑回地面。
  陈弦微微喘气:还是算了。
  孟頔却说:我去前面试试。
  问题迎刃而解。
  换来后排的陈弦不需要再用力踩脚踏,任由孟頔载着她提速就好。
  她放心地张开手臂,尽情地被风拥裹哇哦她在心里嘶喊着,t恤鼓起,她就要起飞了,变成一只白色的气球,漂浮到江面上,漂浮到江水里,漂浮在江城湿热无边的夏夜。
  这种梦幻感持续到返程上楼。
  从电梯出来后,四周骤暗,陈弦奇怪地东张西望:怎么这么黑?
  孟頔重咳一声,环境无变化,因而判断:好像是走廊的感应灯坏了。
  这个小区还行不行了,陈弦打开手机电筒,一边探路,一边嫌弃地碎碎念:密码锁坏,感应灯坏,还有什么是没坏的。
  孟頔跟着她走,唇角微勾。有一秒钟,他下意识地想接:我们。但他克制着,没有开口。
  他注视着正前方的女生,光在她周身晕开,这个夜晚,他见证她翱翔过,又变回拢起羽翼的白鸽。
  孟頔脚步变慢,与她拉开距离。
  陈弦觉察到了,倏地回身架高手机,拿强光刺他。
  男生当即停步,抬手挡眼,意识到她的行为因何而来,他脸微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陈弦放下手机。
  他才从光与暗的边界抬起头来。
  梅开二度,孟頔又被吓一跳。
  因为她把白色的灯筒放在下巴处,扮女鬼,死亡光线,死亡凝视。
  别这样。孟頔无奈地放大笑容,快步靠近。
  我白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总是离我很远,早上看日出的时候这样,晚上回来还是这样,陈弦回归正常,低头打量自己,甚至嗅胳膊:我身上有毒液?
  孟頔说:不是。
  是因为我也想看到画面里的你。他必须认真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男生的话有些含糊,含糊到让人心口发痒。
  到达房间的那段路,陈弦再不搭腔,前方手电筒的光圈,也变得异常稳定。
  在门外告别后,两人无声地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密码锁,都像是在等待对方。
  胶着又有点儿黏糊,像两条鱼在混沌的水箱,莫名缺氧。
  陈弦催促:你倒是开门。
  孟頔没动:你先。
  陈弦转向门,滴滴滴按几个数字,又作罢回过身来,深吸一气。
  你想抱我一下吗?她问。
  孟頔的眼睛圆了一圈。
  没有原因。
  陈弦讲不清楚原因,她只知道她很开心,又很不爽,闷声憋大招,因为孟頔全天候发散的距离感,可他刚才说的话又这么暧昧不清,她几乎要相信了,卞之琳的《断章》就发生在她身上,也难以忘记日出时未被实现的表达。
  冲动问出口的下一秒,陈弦就后悔了,变得无措。
  我清单里有一项是找一个陌生人拥抱,这是真的,可现在就要变成虚假的台阶和幌子了,陈弦能感觉自己的声带在打颤:就突然觉得,临时改成「拥抱孟頔」似乎也不错,不过你也不算陌生人就
  未完的话就此卡壳。
  因为男生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拥住了她。
  天。
  她以为在江岸骑行的时候已经足够失重,但现下更甚,江风是风,是流动的,但孟頔是焰火,这种心脏猛烈爆破的感觉,只有经历过才会懂。
  two days
  热。
  孟頔的身体很热。
  陈弦是如此真切地感受着,在这个有史以来温度最高的夜晚,他的胳膊,他的胸腔,还有他在她耳边的一呼一吸。她陷在里面,由外而内。
  肌肤依恋在分秒间到达顶峰,陈弦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孟頔。
  手机的光团逐渐缩小,最后贴到他背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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