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怎么,迷上我的身体了?其实你也就看起来温柔,做起那种事来,简直是在杀人,是不是觉得除了我没有人能受得了你,所以不舍得了?”
  “哈,这么说,你选了我,那你首领怎么办,你心中的道义怎么办?”
  一个哑巴无法打断一个疯子的自言自语,只能在他发完疯后,无声地回应。
  「我没有选你。」
  奚何神情恍惚而疲惫。
  「我只是,想先听一听你的解释再决定怎么办。」
  「我无法相信你是无辜的,但也不能相信,你会因为恨一个人就害死十几万人。」
  「崔彦,我总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你或许不善良,但也并不坏。」
  崔彦直到此刻才明白,奚何不是来让他认罪的,而是逼着他解释,可他刚才不明白这一点,对奚何说得那么难听。
  “我不知道,我以为……”崔彦喉头一哽,他以为奚何不可能信他的。
  「你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用跟我解释了,或许……是我太天真了。」
  奚何失望地转身,这次再没停下。
  崔彦没有再死皮赖脸地挽留,就这样看着他走到门口,无比决绝地离开,就像成亲那天逃婚一样。
  直到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直到奚何端过来的粥冷了,坨了,崔彦才伛偻着身体,缩回被窝里,双眼无神地望着门口,如受锥心之疼。
  “你应该告诉他的。”
  不知何时,一道阴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张白面无悲无喜地朝着他。
  “就老实交代,全部是我做的,和你无关,不就好了?”白王问。
  “我和你不一样,”崔彦哑声道,“我不会背叛对我有恩的人。放心,你的身份,就算我死了也会带进坟墓里。”
  白王笑了笑:“那还真是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过,你现在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是背叛者吗?”
  崔彦没有回答,只是从枕下的凹槽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动作依然很僵硬:“这是奚何的心头血,就一滴,我舍不得取多了,刚好够你化成他的样子接近云青碑。”
  顿了顿,他轻嘲道:“你三番两次地要毁掉你兄弟所守护的东西,不是背叛是什么?”
  “你错了。”白王接过瓷瓶,冷淡道,“第一,是他一直执迷不悟地要守护我想毁掉的东西。第二……”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兄弟。”
  ——
  临夜。
  霞光隐去,昏昏苍穹之下,一座高近百丈的石碑直耸入云。
  数道封禁结界将云青碑层层包围,四方皆有守碑人把守。
  “什么人?”
  正北面,一男子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赶,被两个守碑人拦下。
  男子不语,只用灵力在身前凝出名字,说明自己是奉命前来检查云青碑。
  “不说话,你是哑巴吗?说清楚奉谁之命?以往检查云青碑的人不是你吧,为什么换人了?还有……”
  其中一个年轻的守碑人面目严肃,以至于有些咄咄逼人,却被另一个高个子急忙拦下,憨厚一笑:“原来是奚大哥,对不住,这家伙是新来的,不认识你,加上最近形势严峻,说错了话还请你多担待。那我们按规矩来,核实一下你的身份?”
  「好。」
  男子脾气很好,一一回答,并主动伸出手,割开手指,血珠冒了出来。
  “诶,一滴就够了。”高个子连忙拿出一块圆润如珠的黑石,让血滴在上面,几秒后,黑石毫无动静。
  “没问题了,奚大哥,你可以进了。”高个子将黑石卡进结界的圆形凹槽,奚何略一颔首,毫无阻滞地跨进了结界内部。
  越往里走,越能看清石碑表面布满的苔痕与风蚀纹路,不朽的符文蜿蜒密布,近似古松盘虬,远如一位俾睨天下的神将,身上青铠寒光凛冽,手中长剑深入地底。
  直到脱离守碑人的视野,男子才恢复了原来的容貌——正是面具覆脸的白王。
  多亏了奚何的心头血,他才能完美无瑕地从外表到血液都化作奚何的样子。
  白王眯了眯眼,抬头看去。
  就是这柄剑,数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镇压着鬼界,寒气森森地悬在所有鬼的头颅之上。
  而就在剑刃某处,有着一道一年前他亲自留下的丑陋阙口。
  那一天,这阙口远比现在要庞大得多,足以让成千上万的阴魂迅速穿出,向人间肆意展开报复。
  而此时,阙口处弥漫着耀眼的红芒,犹如一轮红日,不断修补着阙口,到如今只剩下半人高罢了。若是放任不管,再过不久,云青碑又将坚不可摧。
  就是这团红芒,阻止了鬼主破境劫的到来吗?
  白王轻轻吐了口气,深灰的瞳孔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修补云青碑。”
  冷哼一声,白王脚尖一点,承受着云青碑带来的威压,不断向红芒靠近。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隐若现。
  在阙口中,那红芒似乎是由一股灼热的力量和血雾融合在一起而散发出的。
  白王眉头微皱,透过红芒,隐约看见了——一个人的轮廓。
  那应该是一名男子,披头散发,肩背挺拔如山岳,盘坐其间岿然不动。
  他赤。裸着血红的上半身,仿佛被血水泡过一般,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在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的血珠,在那股灼热力量的作用下,血珠化成雾,一点一点融入四周的阙口中。
  是人?
  他在用自己的身体修补云青碑?
  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这……
  白王心中大震,指间攥针,只要这人有任何的反应,他就会将其一针封喉。
  可是没有。
  那个人坐在那,无知无觉,无声无息,安静得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
  白王压住心头震颤,以及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缓慢地,伸手,忍受着灼痛,一点一点,掀开了那人垂在额前的头发。
  一张苍白冷峻的脸逐渐露出。双目和嘴唇都闭着——是死相。
  看着那张脸的瞬间,一道惊雷在白王的脑中炸开,耳边轰隆作响。
  惊悚、愤怒、不可置信……混乱的情绪如大雨倾盆,向他泼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你!阴魂不散,简直阴魂不散!贱人!!!你背叛我!!!”
  他好像在骂眼前的尸体,又像是在透过尸体,骂另一个人。
  白王捂着面具,像个疯子一样冷笑了起来,好一会,才紧紧地咬着牙关,伸出手去,正要掐住那个死人的脖子,恨不得将其掐断,捏碎!
  “别碰他。”
  这时,一道比白王还要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冷不防响起。
  什么—
  白王身上汗毛倒竖,还没来得及扭头,一只脚带着足以杀人的力度踢在他脸上——砰!!!!!!
  他整个人瞬间横飞出去,当场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面具碎成齑粉,地面灰土四溅!!
  ——
  “师、师兄。”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宫忱咽了下口水,头皮隐隐发麻。
  徐赐安因为轮回丹的缘故,身体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刚才那一脚的力量,全部都是通过借灵符从宫忱身上抽取的。
  体内灵力瞬间空了大半的感觉让宫忱非常深切地体会到,徐赐安此时此刻有多愤怒,踢得又有多狠厉。
  自从两人解开误会后,宫忱再没有看见过徐赐安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
  “你下次要出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宫忱因为某种原因,现下格外心虚,轻声道,“这要是在地面上,我怕是都要站不稳了。”
  徐赐安没理他,也没有再去管被他踹进坑里的白王,而是缓缓地,将晦涩的目光移到了红芒里那个盘坐着的死人身上。
  他稳当地抬起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拨开了死人赤黑的发,垂在身旁的另一只手却颤抖了一下。
  身后的宫忱低头,不敢看徐赐安。
  身前的,却不能看徐赐安。
  ——那个红芒中浑身是血的男人,用身体修复云青碑的祭品,有着一张和宫忱一模一样的脸庞。
  第67章
  “第二次了。”
  徐赐安的声音极轻, 以至于宫忱没能听见,也没能看见他的表情。
  事实上,宫忱就不太想往那边靠近, 换谁来了, 都受不了自己看着自己的尸体,那感觉可能比第一次见鬼还要渗人, 何况, 四周的灼热也让他感到不适。
  谁知徐赐安身体前倾,做出一个要将尸体拥入怀中的姿势,宫忱心脏高高一提,登时往前一蹦,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他:“你抱他干嘛, 他都好多天没沐浴了,而且!”
  徐赐安回头,看了宫忱一眼。
  “而且, 他没穿上衣,你抱他,我要吃醋的……”宫忱不禁小了声音, 讷讷道,“你要抱也是抱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