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宫忱纠结着眉头:“不太明白……但是,是爹爹很爱忱忱的意思对吗?”
  “对,而且爹爹不只是喜爱忱忱,还想要一辈子守护忱忱。”
  宫忱嘻嘻一笑:“我知道啦,那我也要亲娘亲和爹爹的手。”
  “诶诶诶——”
  宫晋之立马弃儿子抱娘子,一脸严肃道,“那不行,这是我媳妇,你第一次亲当然也要亲自己媳妇去。”
  段昭然:“放我下来!”
  “娘子你害羞了~”
  “娘亲羞羞~”
  “我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
  一家人玩闹了一会,宫忱见天快大亮了,忙从宫晋之身上下来:“爹爹,娘亲,我要走啦。”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好。”
  跑了几步,宫忱扭头,甜甜地笑道,“对了,回来我要吃红豆沙馅的汤圆哦,一定要……给我留……”
  视线尽头,天空微亮,宫晋之和段昭然相依在宅邸门口,笑容那么灿烂,仿佛谁都没有发现,青墙下的阴影中,走一个身形修长的“人”。
  此“人”的脸是朦胧的,只能看清覆盖全身的红色烙纹,苍白的肌肤,黑色的角……就像是经年在地狱岩浆里游荡的鬼魂。
  它静静看着年轻的夫妻二人,似乎在笑,笑得嘴角咧开,张大,逐渐撕裂成血盆大口。
  而男人和女人的脸上还洋溢着宠溺的笑容,嘴唇张合,在冲宫忱说什么,而宫忱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他目眦欲裂:“躲开!!躲开啊!!!你们看不见吗——”
  段昭然:“忱忱,你说什……”
  宫晋之分明什么都没看见,但此时此刻心脏却剧烈一跳,本能地将段昭然用力摁入怀里。
  咔。
  擦。
  瞬间,段昭然感觉一大片温热的东西洒在了自己的后脖子上,她僵了半晌,一点点,一点点地抬起头。
  被咬断掉的颈面参差不齐,正咕滋往外喷血,洒了她一脸。
  “晋………”段昭然张了张嘴,嘴唇不住颤抖着,“晋………”
  血糊在鬼影的身上,使它能够为活人所看见:它在吞咽。
  咕噜。咕噜。
  “…………”
  剑出鞘的声音犹如一道哀鸣,段昭然一剑将那鬼的头颅斩下,极度的痛苦让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她疯了一般卸掉鬼头颅的下巴,割破它的嘴巴,捣烂它的喉咙,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宫忱跪在了来的路上,浑身发着抖,剩下的几步路几乎是爬过去的:“阿爹!阿爹!!啊……啊啊啊!”
  母子俩抱着男人的身体,连眼泪都哭不出,嗓子好像被人割坏了,只能发出痛苦难听的呻吟。
  是梦吧。
  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
  醒来。
  让我醒来。
  宫忱扭头,在看清段昭然表情的那一刻,泪水忽然汹涌而下。
  “娘………”
  段昭然紧紧抱住宫晋之的身体,终于迸发出了第一声哭喊:“老天爷………把我的夫君还给我………”
  “啊……啊………”
  蓦然,一只手搂住了她。
  段昭然浑身一震,低头看去。
  ——是男人的手。
  男人的脖子轻抬,血淋淋的断面中,血水像煮沸了一样翻腾……咕噜噜……有什么一点点长了出来。
  婴儿般光滑的新生皮肤,与从前一般英朗的五官,墨黑的发………
  母子二人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这一诡异至极、荒诞绝伦的景象。
  直到男人从满地血污中坐起。
  “……爹……爹爹!!”
  内心的狂喜终究战胜了对这一幕的恐惧,宫忱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哭着说:“太好了,太好了。”
  “夫君?”段昭然泪痕苍白,怔怔地看着男子,“是你吗?夫君?”
  男人凝视妻子,倾身在她满是鲜血的额头上亲了亲,温柔道:“娘子,是我。”
  “呜——”
  方才被段昭然砍下的鬼影头颅,在地上扭动着,嘶呜着,用模糊不清的脸,蹭着地,缓慢靠近他们。
  许是那叫声太过惨痛尖锐,宫忱忍不住低头看了它一眼。
  鬼头颅与他相望,黑黢黢的眼眶中瞬间涌出肮脏的黑水,一缕又一缕,积在地上。
  “呜——”
  “呜呜——”
  “………它在哭吗?”
  宫忱心一拧,下意识喃喃。
  “它在哭?”男人愣了一下,“真的假的?你看到了?”
  宫忱怔了怔:“不是很明显吗?”
  闻言,男人冲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方才你也是真的看到了。”
  “什么意思……”
  男人歪了歪脑袋:“不记得了吗,我从墙里走出来的时候,不是你在那拼命喊躲开吗?”
  “你,”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什么能看到我呢?”
  宫忱登时遍体生寒。
  “宫忱!”
  一道寒光劈来,将抓着宫忱的手连根砍断,段昭然反应奇快,一把揪起宫忱的衣领扔出去,吼道:“跑!把符咒都给我用起来,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娘!!!小心!!”
  只见男人断臂飞速再生,五根手指如同五柄刀刃,直直刺向段昭然。
  又是一道雪白的剑光,瞬间将五指齐齐切断。
  “滚,”
  段昭然眼含泪水,声音却冷厉无比:“别用你那脏手碰老娘。”
  ……
  跑。
  飞行符遁地符隐身符……全部用上,越快越好,留在那只能是累赘,宫忱要跑去搬救兵。
  岚城在各个地方设有维护安定的道亭,就近的在东南方向。
  “救命!!”
  甫一落地,他几乎是摔断了一条腿,整个人脸上又是血又是泪:“来人啊!!救命啊!!!”
  很快乌泱泱围了一群人过来。
  宫忱压抑着哽咽声,迅速将事情说完,寻到两位蓝袍道长就跪下磕头,在一干人里,穿这个颜色衣服的等级最高。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其中一位容貌俊美,眉间有疑惑:“你方才说,它全身覆满红色纹路………”
  “忱忱?”另一位惊愕道,迅速把他扶起来,“不必多说,我随你去。”
  “方、方叔叔。”
  见是父母旧识,方显山,宫忱松下点心来,胡乱抹掉眼泪,哑声道,“可以再来几位道长吗,我怕……”
  “我去!”
  “我也去!”
  “孩子,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
  数道宽慰声纷纷响起。
  “且慢,”最初那位蓝袍道长又沉声道,“此鬼不可小觑,若是冲动上阵,可能会有危险。”
  宫忱愣了一下:“那……您不去就算了,其他道长………”
  “这,既然徐道长这么说了……”
  “还是先等等。”
  “对,先想对策,想想对策吧。”
  “那鬼光天化日之下敢行凶杀人,必定是有所倚仗的。”
  “对对对………”
  众人起先满脸愧疚,神色闪躲,最后见大家都不去了,又坦然起来,有人竟然劝道:“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咱们就好好地活,别让你娘白白死了……”
  宫忱听得浑身都凉了,血液仿佛在身体里逆流。
  “我呸你个胡说八道的东西,”
  只有方显山救人心切,拽起宫忱就要走:“你娘肯定还活着,我带你去救她!”
  “方显山,”这时,又是那位蓝袍道长发话了,他也拉住宫忱,眉头紧皱,“至少让孩子留在这,他去也没用。”
  “我要去。”
  “孩子,你冷静一些听我说……”
  “道长,我冷静不了。”
  宫忱低头,看着自己破烂不堪的新衣裳,这是娘亲给他挑的,说是红色衬他,穿上后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孩了。可他还没说他娘亲也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那是我娘亲,不是你们的,是我的。”一滴一滴的泪水将衣裳打湿。
  “锦州,这样吧,”方显山沉了脸,一脸怒容,“我先带孩子过去,如若情况不对,再传音给你们。”
  “小忱,我们走。”
  两人速速回到宫家宅邸,地上只剩下几滩血液。
  方显山安慰道:“别担心,没有尸体就意味着你娘很有可能逃走了。”
  宫忱没有说话,轻轻点头,事实上他大脑里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不过,”
  过了一会,方显山指着他的头顶问:“你家的灯笼白天也在亮吗?”
  宫家门前挂着两个大灯笼,里面的火是用灵符点燃的,比普通灯笼要更明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