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姚泽王大人的义子长得怎么跟他一点也不像啊?”
  “都说了是义子,你个蠢货。”
  “这位殿下好俊,新娘子怎么还不来,都不怕被其他鬼给抢了。”
  “在前面了,你个瞎子。”
  果然,下一秒,司仪大喊:
  “让——新娘子到——”
  “西厢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多么曼妙的身姿。”
  “我都不知道羡慕谁了。”
  “………”
  徐赐安深吸了口气。
  宫忱还没出现,他不能贸然离开,如今只能……
  只能。
  他闭了闭眼,一瘸一拐走上去,缓缓蹲在新娘子面前。
  那新娘子头上盖着密不透风的红盖头,无法视物,只能在司仪的牵引下,先将手掌落在徐赐安的后背上,摸索了一番。
  徐赐安不耐道:“上来便是。”
  那手微微一顿,随后便勾上了徐赐安的脖颈,整个身体徐徐压了上来。
  与看起来的娇小不同,新娘子有些重。
  徐赐安的腿被锁灵钉扎穿过,如今尚未痊愈,看似走得不紧不慢,实则比往常要迟缓一点。
  正常走下来,整个鬼市要走两个时辰。
  但因为是背着走,走走停停,加上中途新郎需要把新娘子放下来共吃一顿饭再走,这一环节其实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候,徐赐安的额头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别碰我。”徐赐安当即冷声道。
  新娘子这次却恍若未闻,继续捏着衣角,轻轻给他擦汗。
  “听不懂话吗?”徐赐安皱眉避开,快恶心透了,“都说了别……”
  “是我。”新娘子道。
  这一瞬间,徐赐安忽的像被人钉在原地,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只有瞳孔一寸一寸地收缩。
  在宽大红色嫁衣的遮掩下,宫忱将二指贴在徐赐安的额上。
  他的嘴唇若有若无碰到徐赐安的耳垂,没有张口,声音却又低又磁地传入徐赐安的脑海中。
  这是宫忱死后,徐赐安第一次听见宫忱的声音。
  像做梦一样。
  “师兄,”他温和地说,
  “我来与你成亲了。”
  第11章
  死寂半晌。
  徐赐安极为缓慢地说:“宫惊雨,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宫忱轻侧过脸,像要从身后亲上徐赐安的脸颊似的:“成亲之后再说。”
  “不,你现在就……”
  这句话没有通过灵识传过去,因为宫忱收回手,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徐赐安深吸了一口气,嘴唇气得微微颤动:“下去。”
  不是滚下去。
  那便是没有很生气。
  宫忱起身,提着衣摆落地的同时,身形逐渐发生变化:人高了,肩也宽阔了许多。
  若非嫁衣做得既宽又长,寓意心宽体胖长长久久,早被撑破了开。
  随从的鬼司仪本想提醒新娘子最好不要下来,就算下来,也最好不要超过一分钟。
  结果新娘子蹭的一下子长得比新郎还高了,顿时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这……”
  一个字憋半天,没说完,又见新娘子弯下腰,把新郎打横抱了起来。
  啪嗒,啪嗒。
  鬼司仪瞪得两颗假眼珠子接连掉地,滚进旁边看热闹的鬼民堆里,忙尖叫道:“我的眼睛去哪里了?”
  “快帮我找找我的眼睛!”
  “哎哟,谁抓我的脚哟。”
  “我踩到什么了?”
  “别挤啦——”
  身后鬼影重重,一片嘈杂喧闹,宫忱低头,透过层层叠叠的红盖头,深深凝视了一眼怀里的徐赐安。
  徐赐安死死揪着他的衣领,仿佛要被这羞辱人似的姿势气昏了头。
  这狗东西拿什么眼神看他?
  他胆敢……
  还有更胆大包天的。
  为了避免被徐赐安下令放手,宫忱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在徐赐安要杀人般的目光中,宫忱只是将双臂拢得更紧了些,一步一步往前走。
  并非徐赐安不愿挣扎,一来体内的阴气忽然暴动,令他极不舒服,二来,宫忱能吸收鬼界的阴气,实力已然恢复大半——
  除非拼命,他现在没法挣开这个犹如铁钳一样的怀抱。
  ……拼命。
  徐赐安闭了闭眼,睫羽微颤。
  已经是他拼了命才从阎王那要回来的人了,还能怎么办呢?
  他如今……也很累了。
  片刻就好,他也想休息一会。
  徐赐安终于缓缓松开手,有些疲惫地蜷在宫忱的胸膛里。
  何况,这个怀抱并非他讨厌的。
  宫忱察觉到了怀里的人由僵硬到渐渐放松,再到后来,竟然睡着了。
  呼吸又轻又浅,虽然睡着,却仍皱着眉头。
  那天,鬼界又流传出一段佳话。
  西厢的义子殿下大婚当日,新娘子大胆示爱,抱着新郎绕鬼市走了一圈。
  鲜红的地毯边走边铺,喇叭唢呐齐齐奏响,鬼哭鬼笑,热热闹闹。
  姚泽王被属下叫来看热闹,没看一会又让附近酒楼的小娘子拉着左臂回去喝酒,他边流泪边走:“要是当年本王没死,跟赐安他娘成亲的就是本王了……”
  “好啦好啦,大人,你在鬼界也讨了七八个媳妇了,该满足了。”
  “说到这个,本王的媳妇们呢?”
  “您忘啦,夫人们前几日结伴去东厢玩了。”
  “本王的命好苦!”
  “不哭不哭……”
  姚泽王一走,有的鬼娃子就大了胆子,去踩新娘子拖在地上的裙摆玩,新娘子管都不管,可一旦谁要伸手想碰一下新郎,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毫不怜惜地丢到一边去。
  “新娘子不让碰新郎啦。”
  “好凶好凶。”
  “霸道霸道。”
  传闻中嫉妒化身的百年桃怪见此情景,故意使坏,一个惊天大喷嚏打响,让附近十里的桃花都蔫了去。不想来凑热闹的还有千年凤凰花精,轻哼一声,刹那间,满城便开满了火烧般的凤凰花。
  事成之后,凤凰花精飘到两人面前,搞怪似的,把一朵凤凰花别到了新郎耳边,咯咯笑着离去了。
  中途,徐赐安醒了一次,下来吃了碗面,宫忱静静地坐在旁边,在红盖头下一口一口地啃着烧饼。
  不知何时,徐赐安主动靠了过来,又闭眼睡了。
  宫忱抿唇,拿起一张手帕,在徐赐安的脸上摸了片刻,停在嘴角的位置,轻轻蹭去上面的汤汁。
  他的师兄,还真是……第一次这么温顺。
  宫忱并非想让徐赐安难堪。
  只是一想到徐赐安差点跟别人成亲,他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宫忱放下手帕,让徐赐安继续靠着自己,保持着这个姿势,将人一路抱回鬼婚司。
  徐赐安没睡醒,冷漠地站在该司门口,不像是来成亲,倒像是来让人给他亡夫陪葬的。
  鬼司仪为鬼敬业,即便有一只眼睛没找回来,也努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两位新人,清了清嗓子:“掀起红盖头——嘴在心里头——”
  分明是醉在心里头。
  鬼界这恶俗之地,没有一个君子,一群流氓把“醉”错喊成“嘴”便算了,还以此为由,规定非要用嘴掀红盖头。
  徐赐安撩起眼皮朝新娘子看去。
  大红的嫁衣,宛如天边流霞。
  柔软而宽大的衣摆下,新娘子伸出的那双手苍白修长,一只掌心幽灵凑过来亲了那耷垂的指尖一口,还舒服地在掌心里打滚。
  徐赐安啧了声,屈起一根手指,咻的弹走那只掌心幽灵。
  新娘子盖头一颤,像是笑了下,并借机把徐赐安的手握在掌心。
  “掀一个!”
  “掀一个!”
  “掀一个!”
  众鬼大声起哄。
  徐赐安敷衍了事,偏头,咬住那盖头的一点点点点边角。
  但……扯不动?
  又试了试,还是扯不下来。徐赐安松了嘴,微眯起眼睛,端详片刻,发现这盖头中间偏下的位置往里面陷了一小块。
  ——原来不是他不行,是这盖头的主人叼着盖头,不让他掀。
  盖头下,宫忱咬紧牙关,死活不放:玩归玩,闹归闹,新娘子抱新郎走一圈还能用力气大掩盖过去,但要是掀了盖头,西厢第一美人竟变成了臭男人,这也太惊悚了。
  “新郎笨!”
  “舌头伸进去,缠一缠,新娘自然就松口了!”
  众鬼唯恐不乱。
  宫忱:“………”
  别吵,再吵给你们大变男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好像一下子真的不吵了。没多久,一只手隔着红盖头,捧住了宫忱的脸。
  宫忱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接着,他的嘴唇便让人咬了。
  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狠狠地舔过了他的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