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观千剑用力把实验仪器搬进后备箱,和融姝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仪器挪到指定位置。她拍了拍防护服上的灰尘:“哟,咱们清剿部还有您老人家不知道的八卦呢?”
  庞湛摇头晃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懂吗?”
  芮礼的声音似是有些无奈:“真不是八卦,说了你们又要说我太闲, 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观千剑的手一顿, 她下意识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头盔面罩, 但她忘了手背的防护服上全是灰,反而把她的玻璃头盔擦得更脏了。
  “啊——”庞湛故意拖长声调,语气里带着促狭,“你还在惦记那个人呢?那不就是一场梦吗,你还真迷上给别人做猫的感觉了?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个癖好啊……”
  芮礼:“……你可以说得再响一点,我觉得任务记录仪的收音可能还不够清晰。”
  融姝轻笑:“没事啦,不会有人听到的。”
  庞湛双手垫在脑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意想中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
  黑皮女人埋首干活,一句话都不说,沉默得像块石头。
  庞湛:“观千剑!”
  观千剑这才像刚回神一样抬起头,眼神迷茫地望向庞湛:“嗯,咋啦?”
  庞湛:“我们刚刚说的你听到没?”
  “啊哈哈哈哈……”观千剑直起腰,摸着后脑勺装傻憨笑,笑声干巴巴地在通讯频道里回荡,“你们在说什么?哎呀,刚才专心致志搬器材,什么都没听到耶!”
  庞湛十分贴心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你听我说哦,是芮礼——”她一字一顿地,“还在纠结梦里的那个人哦——”
  观千剑撇撇嘴,一手撑在后备箱的车壁上:“我知道了知道了……”她无可奈何地答道,“诶呀,她在意就在意呗。”
  “毕竟咱们大剑的更苦恼是吧哈哈哈哈。”庞湛弯着眼睛笑起来。
  观千剑摸了摸防护服的头盔,含糊地应了两声。
  如果说芮礼做的梦给别人做猫让她恨着惦记了这么久,那么观千剑做的就堪称噩梦。
  一睁眼转身发现床上不仅有一个面对自己躺着的女人,而且那个人还睁着一双没有高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在刚和那双眼睛对上的时候就浑身冷汗地惊醒了,不知是不是梦里的景象太清晰,在她的视网膜上残留了一片残影,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现实中的床上也躺着一个女人。
  她打开终端,像给人打电话诉苦。但当时是凌晨两点,她翻遍了联络人,也没有找到一个她能够放心在半夜吵醒的人。
  她只能下床开灯,头一次把旺旺大王抱进卧室,放在身边晚上一起睡。
  要知道观千剑从幼儿园起就没和任何活物同床共枕过,连家里的旺旺大王晚上都得乖乖待在卧室外面。
  刚做完那个梦的时候,观千剑吓得好几晚都没敢闭上眼睛睡觉。
  她还把自己的床推到房间的角落里,然后背靠着墙壁朝外睡。
  这么睡,怕自己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女人睡在自己对面,可是转过身去背朝外睡,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
  那些夜晚,她就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到晨光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才敢合眼。
  她就差求奶奶告姥姥请高人来看看是不是要驱鬼,假期一结束,她就第一个冲回宿舍,死乞白赖地拉着全队人在客厅打地铺。
  托她的福,几人也是再回味了一遍大学军训的大通铺是什么感受。
  说来也怪,从那晚开始,那个诡异的梦再没出现过,就仿佛的确只是某一晚的噩梦——和别的噩梦没有两样。
  但观千剑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果然,睡了大通铺的第二天,芮礼还是找她单独谈了话。
  在队伍里,芮礼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她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
  据说晴山基地的中枢系统建设都有她的功劳,可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样一个技术人才,为什么她没有干脆留在程序部稳步就班地升职,非要跑到危险的淸剿队来卖命。
  大部分加入淸剿队的基本都是有一些军/人情怀的,而芮礼显然没有这种情怀。
  ……别说军/人情怀了,芮礼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都让人疑心她会不会随手把哪个人质扔出去垫底以换得更多人质的存活。
  正因如此,观千剑和芮礼的交情实在说不上深。观千剑和这种性格的人真的处不太来。
  那天芮礼约她在咖啡馆见面,观千剑前一天还熬夜搜了各大聊天话题,存在终端里准备在见面的时候说给芮礼听,以免冷场。
  观千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夕阳的余晖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琥珀色。窗边的绿植在光晕中投下细长的影子,应和着咖啡馆里轻柔的爵士乐摇晃着枝叶。
  芮礼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夕阳的光线正好落在她的侧脸,将她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却让另一侧的脸完全隐没在阴影中。
  观千剑不安地搅动着杯中的吸管,冰块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她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注视着芮礼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此刻,像是黄昏时分最后一抹倔强的天光,又像是即将熄灭的星火。
  窗外,几个穿着制服的总部人员匆匆走过,她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咖啡馆的自动门开合间,吹进来一阵带着炎热夏天气息的风。
  芮礼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你记得梦里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吗?”
  观千剑没想到芮礼会问这个问题,她愣住了,眨巴着双眼,唇瓣都有些颤抖,说话时的声音也是劈叉的:“姐,你对我有意见?”
  芮礼疑惑地皱眉:“没意见……怎么了?”
  观千剑紧张地端起手边的柠檬汁喝了一口,被酸得呜哩哇啦吐了半天舌头才继续说:“你对我没意见为啥还要让我回忆那个可怕的场景?”
  芮礼:“……我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你就说记不记得长什么样。”
  观千剑仍然摸着下巴,自顾自地猜测:“是不是和你那个梦有关?”
  ——芮礼做梦梦见自己当了别人家的小猫时,因为一整天心神不宁被庞湛发现,死缠烂打问出了事情具体经过,因此九三零的大家都知道芮礼做过的梦。
  能让芮礼主动上心的事一只手数得过来,当猫的梦绝绝对对是其中的头一件。
  她在讲述时虽然语焉不详,但一句「当猫」就够炸裂的了,也不必再多听什么细节部分。
  芮礼轻轻歪过头,挑起半边眉毛,像是在说「你要是再废话我就把你扔出去」,观千剑讪讪地摸摸鼻子。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我、呃,我努力想想。”
  一回忆那个女人的样子,就代表观千剑要再回忆一次那个恐怖的梦境。每当她试图回想,最先浮现的永远是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黑洞一样,把她的理智、情绪、甚至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吞噬殆尽。
  ……不过说真的,比起梦里那个诡异的女人,眼前这个随时都可能不耐烦而发火的芮礼似乎更可怕一点。
  在芮礼逐渐失去耐心的注视下,观千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始回忆梦境的内容。
  “我躺在床上睡觉,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的背后好像有人,但是在梦里,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我家里怎么有陌生人」然后弹起来警惕,而是「她是还没有睡着么」。”
  芮礼听着观千剑的讲述,淡淡点头,端起咖啡杯浅酌了一口。
  观千剑继续说:“我就想着回头看一眼她到底睡着没有,然后帮她把被子掖掖好,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那个女人面对我侧躺着。”
  空调恰好在此时发出一声轻响,观千剑吓得一激灵,在裤腿上擦干了手心的冷汗。
  “我类个乖乖……唉,总之,她的眼睛特别黑,特别特别黑,一点高光都没有——等等,这个细节很重要!因为我背对着她时是面对窗户的,所以我知道窗帘没有关严,有月光漏进来。
  “按理说她应该眼睛里有点高光吧,但是一点都没有!”
  芮礼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咖啡杯,耐心地听着观千剑语无伦次的描述,没有打断她。
  “你知道吧,她真的和鬼故事里的女鬼一模一样!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眼睛也是大得出奇,漆黑一片……”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眼睛了,说点别的。”芮礼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观千剑,这家伙现在简直是在围绕眼睛写小作文了。
  “哦……”观千剑无措地摸了摸后脑勺,“别的啊……不是,因为我看到她以后立马就惊醒了,别的细节我倒真的……”
  她皱着眉,努力回忆着那场梦里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诶,这个算不算。”观千剑一拍双手,眼睛一亮,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我以前做梦,只会梦见我去过、或者见过照片的地方,可那个卧室……我敢用旺旺大王的罐头发誓,绝对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