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必担心灵脉,我每日都会去净化。”奚逐云做了个手势,“其实净化并不是大家所想那样的,对净庭山弟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很费力的事情。”
  他虽然这么说,但岑无月却能看见一丝像是黑色纹路一样的东西从他颊边耳下游走了过去。
  注意到她好奇的视线,奚逐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朵。
  纹路就像是有意识的小生命那样,“爬”过他那像是一阵细雨又像是连串泪珠的耳坠底下,顺势转移到他的手上,自指缝间流过,最后丝滑无声地没入手腕后的衣服袖间。
  岑无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进了衣袖里,接着很顺理成章地上下扫视一遍,想找出黑纹现在的位置。
  奚逐云:“……”
  他轻吸一口气:“……你别……”
  “那就是你主动吸入体内的恶念吗?”岑无月抬头道,“太多所以‘消化’不了?”
  被打断的奚逐云停顿了下,才继续说:“这是正常的过程。”
  他说话间,那调皮的黑色纹路又像是一只小动物似的从他衣领边上探了个头。
  可能是岑无月的错觉,但那玩意儿探出来的时候形状很像是半个小猫脑袋。
  岑无月想象了一下自己身上如果有这么个东西在乱爬的话……
  她由衷发问:“你们全师门都不怕痒吗?”
  “什么?……不,”奚逐云看起来有点无奈了,“不会痒的。就像是灵力在体内经脉运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将其转化为无害的灵气。只要有这种的体质,什么人都可以做到,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还真是过滤工具。
  总感觉很容易被人打坏主意的样子。
  “只有在我们愿意的时候才能运转,”奚逐云说,“被强迫时是无法生效的。”
  岑无月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开口问,也很确定自己绝对不可能是“不小心把心里的念头说出声音”的人。
  她抬眼看向奚逐云,而后者的眼神还有些涣散,思绪好像短暂地飞到了别处,仿佛是在对他自己说话。
  但也只是一瞬,他眨一眨眼睛,神思便收束回来:“……所以,只有乐意主动去净化业障的人,才会被收入净庭山门下。”
  岑无月替他总结了一下前后几句话要表达的意思:“所以,你是自愿的。”
  奚逐云想了想,很肯定地笑了,脸上也露出一对乖顺腼腆的酒窝:“嗯,是这样。”
  城里的修士们且不论,凡人们都对奚逐云倍有好感。
  毕竟是“圣山”来的弟子,亲民度天然就已经拉满了。
  因此岑无月也很爱和奚逐云一道出门。
  城民们总是感激地过来投喂他一些小食物小礼物,并且顺道也给岑无月发一份。
  因为修的并非是斩情的无情道,奚逐云偶尔也吃一点东西,但绝不像岑无月那样暴饮暴食。
  所以他吃不完的那些,最后也都被岑无月吃掉。
  “这就是师父说过的‘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岑无月肯定地说。
  “……”奚逐云迟疑片刻,嘴张了又闭,好一会儿才道,“常听你提起你师父?”
  “我是被师父捡回去养的,”说到这个岑无月可就不困了,她眉飞色舞地给奚逐云讲自己的拜师之路,“本来师父不想收我当徒弟,说自己收徒运不好基本都死了,不过后来我有一次差点病死,为了救我没办法就只好把我收啦。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奚逐云侧着脸听,表情很柔和,眼神也专注。
  虽然他可能没懂岑无月话里的逻辑关系,但也没有贸然打断发问。
  “两位师姐我都没见过,我是小师兄带大的。”岑无月瞥一眼奚逐云,确定他在认真听讲,才接着往下说,“不过小师兄又是被师姐们带大的,所以我从他口中听过很多她们的事情。”
  “你师父……”
  “我师父不管事。”岑无月理所当然地说。
  奚逐云的声音很轻:“那你和小师兄的关系一定很好了。”
  “对啊,我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全靠他自学着带,我还管他叫‘娘’呢,差点没给师父笑死。”岑无月回想着自己在年幼无知时期给师门造成的那些鸡飞狗跳,笑出了声,“后来小师兄下山历练,跟我约好了三十三年后一定会回去的。”
  “……然后呢?”
  “然后今年是第四十六年了。”岑无月摊手道,“原来他还说自己下山会顺道去找失踪的两位师姐呢,可拉倒吧,最后还是连着他自己都得靠我去找。这师门没了我可怎么办哦。”
  奚逐云安静了一会儿,问:“你知道星家的那位‘司辰君’吗?”
  岑无月有印象:“‘银河作算筹,看尽万古秋’的那个星玄度?”
  “我同他关系还不错,”奚逐云说,“你可以带上我的信物去星家,找他算一算你师兄师姐的下落。”
  “这么善良,不愧是圣山弟子。 ”岑无月怎么可能不接这么好的免费午餐,她立刻就应了下来,生怕奚逐云反悔,“好啊好啊,等止渊节过完马上就去!”
  奚逐云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似有所察地偏了一下头。
  岑无月也看见了,是火烧屁股地从空中疾驰过来的三长老等人。
  奚逐云好像叹了口气,但那叹声里又似乎包含着些许如释重负的意思。
  “我明日再来找你。”他临走前这么说道,又很关心地重复,“我说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
  岑无月:“?”考虑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完全不需要考虑直接抓住就好啊!
  第10章
  在奚逐云日复一日的努力下,灵脉的暴动似乎缓和了一些。
  只不过,用以在止渊节上镇压业障的偃甲还没有准备好。
  这个消息,岑无月是从张雷口中听来的。
  大概是还肩负着一些监视的职责,张雷三不五时就会出现在岑无月面前。
  不过当奚逐云在时,他不会出现。
  奚逐云一走,他就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噌一下冒出来了。
  岑无月喜欢跟人聊天,倒也不在意聊天的对象到底是奚逐云、是张雷、又或者只是一个没有交换过姓名的凡人。
  所以哪怕张雷最近泡多了坐忘阵,总是冷冰冰的,岑无月也不介意和他漫无目的地聊天。
  ——于是,就知道了丢失的灵契偃还没找到的消息。
  “这轮不到你我来操心,”张雷看起来对此事并不上心,“城主和长老们自然知道怎么办,你我这样的人焦急也不会有用,只会产生多余的情绪。”
  岑无月多看他两眼,刨根问底:“‘你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弱者。”张雷理所当然地说,“弱者的意见没有被尊重的必要。”
  弱者·岑无月感觉自己像在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擦肩而过的路人扭头骂了一顿。
  “所以只有努力修行,一步步接近那至高大道——然后才有思考那些事情的可能。”张雷浑不在意地接着道,“在那之前,我们只需要按照约定俗成的规则来做就好。”
  岑无月突发奇想地问:“万一规则是错的呢?”
  张雷看着她,像听见了路边的石头突然开口说话似的诧异。
  最后他评价道:“愚蠢且毫无必要的疑问。”
  只评价这么一句,他偏头往某个方向一看,便毫不犹豫地走开了,像是一个停留下来随意和岑无月聊天、又飞快结束了聊天的路人。
  没一会儿,奚逐云就来了,还带着他前一天说好的信物:一枚看起来像是微缩山峰的印章,两指粗细,做得很精致。
  岑无月看看这枚印章,又看看奚逐云浑身上下的首饰。
  ——就是这些细节和装饰,将他衬得像个小公子而非天天累死累活的圣山弟子。
  “这些?”奚逐云晃了晃手腕,“不是我想戴才戴的,全是用来加速净化、冲缓恶念涌入我体内速度的法器。”
  仔细一看,首饰的颜色好像都比之前要暗淡了一些。
  原来如此。
  消耗品啊。
  那不是更贵了吗。
  “所以……”奚逐云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好像很不习惯重复询问别人同一个问题,开口时有些艰难。
  但刚刚拿人手短的岑无月也完全不介意他的反复确认:“止渊节结束第二天吧,我立马收拾东西出发。”
  “止渊节的仪式……”奚逐云措辞时脸上的表情很谨慎,“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前前后后要花上几个时辰,但几乎都是没有实质使用的程序。”
  岑无月很感谢他的提示,立刻请教了一下:“那我在开始多久之后再过去可以省略前面的过程直接看重头戏?”
  奚逐云都有点急了:“你、你就非看不可吗?”
  “人人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啊?”岑无月不服道,“我都还没亲眼见过被污染了的灵脉长什么样呢。而且听说参加那个仪式时诚心祈祷的话愿望可以成真,我准备去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