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莺然叫不醒大花,将它埋在树叶里藏起来,站起来,要去山下救小黄。
  她转过身,刚要踏出屏蔽圈,就见一道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不疾不徐地从飞驹上下来,手里提着一袋灵草,扫视院中狼藉。
  院中修士皆停了动作,齐齐望向他。
  他的淡然,让周徒牙再度生出事情超出预料的危机感。
  然而不等周徒牙开口,宁菲已上前,以剑指他,“徐离陵,你这魔头终于回来了。”
  “魔……是在说我吗?”
  宁菲冷笑:“别装了,我们已经确定你的身份。”
  莺然一阵恍惚。
  她原想着,他们是冲着徐离陵来的,她冲出去救下小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她若冲出去,只会和他死在一起。
  到时候,他们说徐离陵是魔,世人就都会以为徐离陵是魔。她的爹娘和关熠,都要受牵连。
  到那时,还有谁能来替他们申冤呢?
  莺然手紧紧抓住一旁的树,树刺刺进指腹,流了血,她都毫无察觉。
  她闭上眼,不忍再看。
  只想:若怀真不在了,待她昭示了这些云州修士的罪行,洗刷怀真的冤屈,她就……
  院中,徐离陵轻轻“哦”了声。
  小黄冲到他身后,呜呜吼着向他告状。
  宁菲眉头紧皱:“徐离陵,你就没什么话想说吗?”
  徐离陵充耳不闻,在地上环视一圈,从碎木中捡起柴刀。
  见他拿起武器,离他最近的一名弟子精神紧绷,立刻提剑向他砍去。
  刹那间,寒芒闪,人头落地。
  院中寂静如死。
  莺然睁开泪眼,霍然瞳孔放大。
  血雾喷溅如雨。
  一袭青衫的书生从捡刀的动作中,缓缓直起身子,掂了掂手中的染血柴刀。
  他身侧后方,无头尸体嘭然倒地。
  “你!你怎么……你难道……你真的是……”
  惊恐如毒药,令周徒牙顷刻窒息。
  他不自觉后退,想要逃跑。
  但眼前人没有释放出魔息威压,他就已经软了腿。
  “我真的是?”
  徐离陵回眸看他,双瞳如幽魂摄人心魄,令恐惧无形地蚕食人的心脏。
  “不是你们说的吗?我——”
  “是魔。”
  oooooooo
  作者有话要说:
  莺然: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周徒牙:你来真的啊[小丑]
  第12章
  周徒牙十年前随师兄弟们误入一处天霄遗留的秘境历练。
  在那里,他与他的师兄弟们,看到那位幼时在天霄赴宴的画像。
  画像上的他只有五岁,但骨相已显绝逸。
  周徒牙偷偷收了画像,也收下了秘境带来的机缘。将他的师兄弟们,永远留在了崩塌的秘境里。
  回到璇衡宗后,他修为突飞猛进,一跃成为璇衡宗长老。
  而这幅画像,他一直珍藏。
  这是他的底牌之一。他想终有一日,他会用上它。
  看到徐离陵那一刻,他知道利用画像的时机到了。
  于是他说服弟子们行动,拿出画像证明徐离陵的身份。
  如今的徐离陵虽非幼态,但还是能让人一眼辨认出,他就该是画像上的那位长大后的模样。
  弟子们信了五分,宁菲推动五分。
  他计划回到璇衡宗,提着徐离陵的头,配以画像,震慑群魔。
  到时徐离陵究竟是不是那位?
  他想,待看到魔众信仰崩塌,玄道可趁机打压魔道的成果后,玄道诸位都不会在意。
  而那位若当真现世打破他的谋算?
  那只需改变计划,画像与头颅依旧是可用的棋子。他依旧立大功一件。
  若单头颅或单画像,都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他得到了画像又能得到头颅,他认定,这是上苍给他的又一次机缘。
  但他从没想过——
  万一,那凡人徐离陵,当真是那位呢?
  因为怎么可能呢?
  那位怎么可能娶一名凡人女子,与她在山野间隐世而居?
  那位,可是血洗琼宇九重宫,屠遍曜境十三州的魔道信仰啊!
  周徒牙的头落在地上,在被血染红的世界里,看着自己的无头身体倒在被血浸湿的土地上,看着那青衫已被血浸透,肆意享受杀戮的“书生”,残留的意识还在想——
  这,怎么可能呢?
  *
  宁菲知道周徒牙骗了所有弟子。
  她父亲亦是璇衡宗的长老,父亲告诉过她周徒牙的本性,让她小心周徒牙。
  可她还是帮了周徒牙。
  因为她已认定,周徒牙和这些弟子都该死!
  从周徒牙关闭破界门,众弟子只顾自己逃命。当她回过头,看见师兄在魔军铁蹄下,无望地看着她,被魔族斩首的那一刻起,宁菲就在想:
  凭什么?凭什么活下来的是这些人,而不是师兄?
  他们都该死!
  他们该在那时候,和师兄死在一起!
  可她父亲德高望重,她不能让她父亲受她迫害同门之罪的连累。
  于是她顺水推舟,计划帮周徒牙屠杀凡人。
  当他们这些人都成为罪人,待她回到云州揭露他们的罪行,她便可以假装被蒙骗、承受不住精神折磨发疯为由,将他们全部毒杀!
  到时,人们只会唏嘘一个可怜的疯子杀了一群罪人,没人会责怪她的父亲教女无方。
  在这场计划中,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秦莺然与徐离陵这对凡人夫妻。
  可她也没有办法。
  要怪,只能怪他们运道不好。
  就像她和她的师兄一样——
  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父亲的首肯,说好这次剿魔立了功回去便结为道侣。
  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惨死,连尸体都被魔军踏烂!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宁菲满身血污,努力地向着被摔落在地的断剑爬去。
  那剑上,挂着师兄送给她的剑穗呢。
  “啊——”
  断腿的痛让宁菲禁不住惨叫,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山野。
  徐离陵踩碎了她的腿骨,察觉到了她的渴望,望向她努力伸出手去触碰的剑穗。
  “你想要这个?”
  他走到断剑旁俯视她,漆黑的眼瞳仿佛能洞穿人心,“这是你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吗?”
  宁菲不回答,抬眸望去,目之所及,尸横遍地,头颅滚血,皆是她的同门,
  徐离陵神情悲悯:“我一定会杀你。但你若告诉我,这对你很重要,我不介意让你握着它死。”
  宁菲已无力回答,但还是强撑着开口,伸出颤抖染血的手,“是……”
  徐离陵却是脚碾剑穗,一刀落下,笑出了声。
  血雾喷溅,染红剑穗。
  宁菲的头滚出去,天地翻转。
  她意识还没完全消散,看见徐离陵笑意讥讽:
  “你怎会相信魔的话。”
  是啊,她怎么能信魔的话呢?
  尤其是徐离陵这种魔道中的魔道。
  小黄走过来,同情地看了看宁菲,一口将她吃下。
  *
  莺然跌坐在大花给她布下的屏蔽圈里很久,忘了爬起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
  远处血肉横飞、尸颅满地的小院,令她几欲作呕。
  她那素来淡然温润的夫君,正提着柴刀站在那被血浸透的尸堆间。
  他闭上眼,从杀戮勾动的魔性兴奋中平复了会儿。环顾血肉狼藉的小院,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好烦。”
  莺然闭上眼,倚在一旁的树上,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待梦醒,怀真还是那个与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夫君。她的院子,也还是那个普通但温馨的小院。
  但被风吹来的阵阵血腥味,也在不断提醒她——
  这一切,不是梦。
  她的夫君是魔。
  一个提着普通柴刀,就能瞬杀二十多名修士的魔!
  *
  是好烦。
  收拾起来肯定很麻烦。
  而且女主人只是出门收菜,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回来咯。
  小黄不无幸灾乐祸地想:看他怎么办!
  他若肯解除封印恢复魔身,施个法能瞬间将小院复原。
  可他魔身触碰过的东西,都会沾染上魔气。
  素来都是灵药医人,魔气伤人。
  到时这院子就算恢复,女主人也不能住了。
  徐离陵扫它一眼。
  它立刻浑身乖巧与讨好,摇着尾巴如同一条真正的狗。
  徐离陵吩咐:“吃干净,叫几只山精木魅来。”
  它愣住,环顾满院尸首,面露苦相:“我一次吃不了这么多,我能不能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