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烟点头,随后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老师,他……”她顿了顿,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酸,又说,“他气极了,怎麽可能主动联系我,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给我发过短信。”
  妃知礼盯着她的脸,回想起年轻的六眼逼问她的那些问题,
  ——“春烟是不是被迫的?”
  ——“春烟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上?”
  但无论五条悟怎麽问,妃知礼的答案只有一个:星野春烟自愿成为六眼身边的内线。
  无下限术式的压迫感带来了强烈的生存危机,就算是出卖自己最骄傲的学生,妃知礼也没办法告诉对方全部事实。
  她可以确定,无论得到什麽样的答案,星野春烟都会安然无恙。
  但她如果哪句话说错了,大概率会死得很难看。
  ——“为什麽选她?”
  这是五条悟最后的问题。
  妃知礼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现在关注的重点却完全偏离了正轨。
  “因为你会喜欢她,”妃知礼想了想,又补充着说,“我们觉得,你会喜欢她。”
  “你们?”
  “总监会的高层们……加茂家、藤原家、橘家,还有京都校的乐岩寺校长。”
  “春烟是备选的很多女孩中,最合适的人选。”
  “她唯一的劣势只有年纪,但这也是她的优势。”
  “因为是年上,所以理应懂事、理应体贴、理应多爱你一些,而你……”
  妃知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说:“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所有的付出。”
  这一刻,她看到了年轻的六眼,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
  意外地在过往的甜蜜中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让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对五条悟这种生来骄傲、且生来拥有骄傲资本的人来说,为了一个咒力普通、出身平庸的人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非常罕见。
  妃知礼想要将这些事告诉星野春烟。
  但她再三斟酌,依然选择沉默。
  她知道,这样做能够强迫五条悟更早发现,他到底有多舍不得星野春烟。
  “你在本家那边的事,尽早处理比较好,”妃知礼转移了话题,催促着她,“窗这边不用担心,六眼还没打算要我的命。”
  -
  春烟抵达本家的茶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了。
  血色的残阳映在茶室的榻榻米上,给老旧的颜色镀了一层金辉。
  家主和主母坐在主位,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刚坐下,主母已经忍不住骂她了。
  “真是个丧门星。”
  “居然敢得罪五条家。”
  “跟了五条家的大少爷还不满足,暗地里耍心机。”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不知羞耻。”
  ……
  春烟已经记不清了,主母到底骂过她多少次。
  而且,无论她犯了什麽错,主母最后都要骂到她那卑微了一辈子的母亲头上。
  第一次从五条悟的嘴里听到“烂橘子”这个词的时候,春烟惊觉他的形容怎麽会如此准确。
  无论是肆意践踏她的人生和尊严的主母,还是默许主母这样伤害她和母亲的家主,都在权力漩涡中日复一日地蹉跎着,慢慢地腐烂。
  “夫人,您要庆幸我现在得罪了五条家。”
  春烟坐在榻榻米上,往日里故作的谦卑全数消失不见。
  她抿了一口温度刚好的玫瑰茶,琥珀色的眼睛瞬间变得冰冷异常。
  既然事情全部搞砸了,她应该没有继续忍耐的必要了。
  “如果我的秘密没有被五条悟发现,夫人会比现在倒霉一百倍,”春烟讽刺般地说,“还有您,家主大人。”
  春烟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走到略显苍老的男人面前,对他说:“只要我能进五条家的门,我就有信心把您从家主的位置上踢下来。”
  ……静默。
  面目可憎的主母突然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从小任她打骂的女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家教。”
  男人略显浑浊的眼睛扫过春烟,又瞥了一眼身边妆容精致的妇人。
  只是这一个眼神,就让向来跋扈嚣张的主母瞬间变了脸色。
  她恭敬地低垂着头,似乎是在领下那句“没有家教”的罪责。
  下一秒,在春烟没能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就听见了“啪”的一声。
  这本应是落在她脸颊上的耳光,现在却被另一个更加宽大的手掌稳稳接住。
  紧接着,她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男人揽着腰带进怀里。
  他站在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投射在榻榻米上,看起来那麽可靠。
  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如果伤了她,你才是真的得罪了五条家。”
  第18章
  “悟君……?”
  春烟看着那罕见的银白色头发,还有墨镜后那双标志性的苍蓝色眼睛,感到不可置信。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麽你每次从源家回来都很疲惫,原来是这个原因。”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星野春烟一直不愿意让五条悟和源家有太多的来往。
  一是因为自己外室子的身份。
  她知道五条悟并不在意这种事,但这终究是她生命里的一道疤。
  二是担心五条悟被源家的人利用。
  她也知道五条悟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被人利用,但五条悟简直就是一棵行走的摇钱树,任谁沾上两分都能捞到好处。
  所以,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的记忆中,除了谈婚论嫁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没怎麽见过源家的人。
  “有力气做坏事就少吃些,算是为地球节约粮食了。”
  二十八岁的男人笑眯眯地这样说着。
  他那挑衅的模样,就像医院里的无良护工。
  “岂有此理!”主母怒喝道,“什麽人敢——”
  “慢,”家主打断了主母的话,浑浊的双眼盯着面前高大的青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五条家的少爷?”
  五条悟点头,随后摘下了墨镜。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拥有着绝对的力量,比五条家的家徽更有说服力。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五条悟笑了一下,然后说,“眼光不错嘛,这麽轻易就认出我了。”
  “认不出‘六眼’,也太没见识了。”
  “六眼?”主母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小声问身边的中年男人,“五条家的那位……?但他的年纪看起来……”
  五条家的六眼今年只有十几岁,而眼前的青年,虽然有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童颜面孔,但依然瞧不出十几岁的青涩感。
  “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五条悟歪了歪头,像一只顽皮的大猫。
  他将女人拽到自己身前,双手摁着她的肩膀,高大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住。
  这一次,春烟不再感到压迫感,而是感受到了一种被保护的滋味。
  “我都不知道,在这里居然有人敢对她动手。”
  “放狠话不是我的作风,但在这个世界直接出手的话,也有些麻烦。”
  “伤脑筋呢。”
  说完,五条悟有些困扰地揉了揉眉心。
  他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用一发“苍”把这里拆了。
  几秒钟后,五条悟似乎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有力的双臂分别托住了女人的后背和膝窝,将她直接横抱起来。
  下一秒,两个人瞬间在茶室中消失,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中年男女。
  -
  东京港区,芝公园。
  周末的东京芝公园人流涌动,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但坐在两百米高的位置望下去,再多的人也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蚂蚁。
  春烟坐在东京塔的栏杆上,有些害怕地抱着五条悟。
  男人的体温并没有为她驱散那种惧意,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反而让春烟觉得更惊悚了。
  她不恐高,坐飞机出差算是家常便饭,但五条悟每次带她俯瞰整个东京的夜景时,她都会吓得手脚发软。
  春季的夜风带着缕缕凉意,吹在额头上有些冰冷。
  “抱紧我就好了,”五条悟笑着说,“干嘛这麽害怕。”
  春烟无语,然后朝他翻了个白眼。
  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她摘下了那层面具。
  不用伪装身份、不用佯装温柔体贴、不用时刻观察他的表情、不用提心吊胆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不用害怕哪件事做得不好让他厌烦。
  “又不说话?”五条悟故意吓她,“把你扔下去了。”
  话音刚落,男人故意松了松手,揽在女人腰间的精壮手臂,佯装着就要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