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眼看穆霄野就要挣脱开钳制,宋横闻讯匆忙赶来。
  瞧见这一派乱象,宋横顿感一个头两个大,他低声说了句得罪,随即抄起手边装满水的木盆,用力泼向穆霄野。
  冷水从头灌到脚,令穆霄野神智稍微回笼。他狠狠抹了把脸,而后转头看向宋横。
  不等他开口,宋横立刻抱拳请罪:“刚才事出紧急,属下斗胆冒犯将军,属下自去领罚。”
  穆霄野自知失态,摆了摆手道:“免罚,事有轻重缓急,你做得很好。”
  他说着,抚过发胀的额角:“我身子有些不爽利,先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待录好供词后,再送来给我过目。”
  宋横朗声答应,“属下遵旨!”
  走出地牢的刹那,穆霄野便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他抬手抵挡光线,等到双眸逐渐适应周围的亮度,这才慢慢把手移开。
  穆霄野站在原地,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何处去。良久良久,他才轻吁出一口郁气,决定先回院中看看。
  他想,逃避虽好,但并不是万灵丹,这些事情他早晚得和裴安夏摊牌!
  第61章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穆霄野迈进屋内的时候, 裴安夏手里捧着绣架,正在绣香囊上面的花样。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裴安夏刚开始学习针织女红那会儿, 经常不小心扎到手。
  她皮肤娇嫩, 被针头扎过的地方, 瞬间留下细细密密的红点子,虽不至于破坏美感, 但看着却格外叫人心疼。
  穆霄野为此到宣宁郡主跟前闹过几回, 不允许裴安夏继续上女红这门课, 从那之后,她就几乎没有动手做过针线活。
  穆霄野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小巧的香囊上。
  香囊是以宝蓝色的锦缎为底, 上面用金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虎纹, 一看便知道是男子所用之物。
  穆霄野缓缓踱步过去, 撩袍在她身旁坐下, “这是给我做的吗?”
  裴安夏手上动作不停,语气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不给你做还能给谁做?”
  穆霄野原先只是随口问问, 听她这样说, 反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这几日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裴安夏愣了愣, 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却装作未曾察觉,故作平静地回答:“瞧夫君这话说的, 好像我以前对你很差似的。”
  穆霄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低声附在她耳边调侃:“媳妇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裴安夏唇角微僵, 想也不想就否认。
  “没有。”
  话音落下,她才发觉自己否认得太快,反而显得心虚。
  裴安夏轻咬着下唇,假装若无其事地反问:“你今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问起这些问题?”
  穆霄野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发现她在装傻充愣以后,彻底没了周旋的兴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刚才文梓轩熬不过刑讯,老实招了供,说布防图是你交给他的。”
  裴安夏闻言,脸上登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我、我……”
  她慌忙想要站起身来,结果腿肚子一软,直接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裴安夏身形本就纤弱,此时微微发着抖,更是宛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显出几分脆弱的美丽。
  她以帕掩面,哭得凄楚可怜:“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昏了头!自从听闻军营里混入内奸的消息,我便越想越怕,我怕我错信了人,连累整个穆家军上下几百条人命……”
  耳边不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听得穆霄野心中烦躁之意更甚,他不耐地挥手打断她:“错了就是错了,何必找这么多借口?现在你只问你一句,布防图是不是你亲手交给文梓轩的?”
  裴安夏颤巍巍地抬眸,眼底蒙着一层水雾,近乎恳求地看向他:“夫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文先生是内奸,我……”
  穆霄野见她到现在仍不肯坦承,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向地面。
  啪的一声脆响,茶盏撞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碎瓷片四处飞溅,好巧不巧,其中一片正好溅到穆霄野腿边。
  锋锐的碎片边缘划破脚踝,当即在他的皮肤上破开一道口子,汩汩地渗出鲜血。
  裴安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惊叫出声,“你流血了!”
  她上前几步,发现那片碎瓷深深陷进穆霄野的皮肉,忙不迭蹲下,想要帮他拔出来。
  穆霄野的将军头衔,并不是倚靠祖辈的荫蔽,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闯出来的。他这些年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大大小小,哪一个不比眼下的伤口严重?
  这点皮肉伤,对他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穆霄野抓住她皓白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面前,乌沉沉的眸子里满是寒霜:“别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你的文先生已经统统招了。”
  “你看不上我,觉得我粗鄙庸俗,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可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是我逼你嫁给我的吗?分明是你贪图我穆家的荣华富贵,不愿意放弃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这又当又立的行为,和外头那些妓子娼妇又有什么区别?”
  裴安夏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她浑身抖如筛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穆霄野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不管不顾地将积攒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都倾泻出来:“你素来以才女自居,却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难道圣贤书里没有教导你,做人不能三心二意吗?还是说,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安夏猛地捂住耳朵,“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我不是,我没有!”
  穆霄野扯下她的手,冷冷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
  “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裴安夏,你可真是不要脸。”
  残忍的话语穿过耳膜,直直砸进心底深处。裴安夏像是沉受不住这样的指责,顿时歇斯底里起来: “我叫你别说了,你听见了没有? ”
  穆霄野看着她状若疯癫的模样,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这番话说得虽然难听了点,但句句都是事实,并没有冤枉她。
  “裴氏,你自嫁进穆家以后,我善尽为人丈夫的责任,不曾亏待于你。反观你,一来无子,二来骄奢淫泆,七出之罪竟犯了两条。 ”
  穆霄野瞳仁漆黑,仿若幽潭般深不可测。
  “你既妇德有亏,从今日起,便待在屋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这里半步。 ”
  裴安夏怔怔地呆坐在原地,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穆霄野说的话,她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
  什么七出之罪,什么妇德有亏,穆霄野这是要休了她吗?
  彷徨和迷惘的情绪迅速在心底蔓延开来,裴安夏满眼乞求地望向他,盼着他能够收回成命。
  然而,穆霄野却不打算遂了她的愿。他神情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似乎不愿意多做解释,转身阔步离开房间。
  他走后没多久,便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齐齐涌了进来,为首的那位脸上堆着假笑,态度算不上恭敬:“老奴姓陈,奉二公子之命过来伺候夫人,往后便请夫人多加指教。”
  裴安夏敏锐地察觉出她话里的不对劲,面露几分疑惑:“沁兰跟清菊呢?”
  沁兰和清菊二人皆是王府家生子,底细干净,忠诚度高,自幼侍奉在裴安夏身边,主仆关系甚笃。
  陈婆子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二公子说了,沁兰和清菊作为夫人的贴身侍婢,非但不懂得规劝主子,甚至还任由夫人胡闹,理应受罚,便将她们打发去庄子上做苦役了。”
  裴安夏霍地站起身来,“他怎么能这样?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又与沁兰她们何干?他心中有气,冲着我来便是了,为何要拿无辜之人撒气?”
  陈婆子耐心几乎耗尽,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夫人别怪老奴多嘴,您如今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为别人抱不平哪?”
  裴安夏从来就不是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闻言当即怒瞪向她:“放肆!我就是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教训我!”
  陈婆子得到的命令,便是使劲儿磋磨这位将军夫人,因此倒也不惧怕她的威胁,挥手招呼其他人:“二公子有令,请夫人这几日好好静心思过,为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诵经祈福。”
  “为了让夫人能够专心礼佛,不受外务干扰,除了桌椅和床,其他不必要的家具摆设便都先撤走吧。”
  随着陈婆子的话音落下,另外三人俱都开始动作,妆奁、多宝阁、贵妃榻、屏风……全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床上铺着的软衾和迎枕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