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般,露出惊惶失措的神情,荆肖嘉内心陡然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意。
  “小主是在害怕吗?”荆肖嘉剑眉微挑,“您尽可以放心,我从不冤枉任何好人。”
  他刻意地加重了“好人”二字,言语间意味深长。
  裴安夏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经察觉到,自己同样拥有前世的记忆,只得按耐住心神,陪笑道:“督主说得是,妾身也相信大人定会秉公执法。”
  荆肖嘉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深深地睇了她一眼,随即抬步走进内室,监督手下的番子干活。
  裴安夏惴惴地跟过去,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她紧张地咬紧下唇,鬓角处的碎发被冷汗濡湿。
  尽管荆肖嘉表现得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能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但直觉告诉她,现在的他很危险,就像是那蛰伏等待时机的猎手,哪怕再怎么隐藏,也藏不住森森的杀意。
  ——荆肖嘉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连半点活路也不给!
  裴安夏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抠进了皮肉里,她却浑然不知疼痛。
  裴安夏不是没有经历过如眼下这般惊险的场面,她曾在末日世界中遭遇变异丧尸潮的袭击,也曾在充斥着诡物的灵异世界里挣扎求生,但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无力。
  她好不容易熬过那么多个任务世界,以为总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命运却给了她猛烈的一击。
  ——一切从头开始,面对地狱难度的开局,就好像在嘲笑她过去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的,她永远也逃脱不出快穿的轮回。
  这叫裴安夏如何承受得住?
  她当即就红了眼眶,眸子里弥漫起一层浅淡的水雾。
  荆肖嘉余光瞥见她眼尾泛红,泪水频频在眼眶打转,却隐忍着不肯落下的倔强模样,不由有些愣怔。
  裴安夏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高贵明艳,端庄大方的,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仿佛是被遗弃的幼猫,那么楚楚可怜。
  然而,荆肖嘉却只是短暂地看了一会,便移开了视线。
  裴安夏这女人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他绝对不会再上她的当。
  就如裴安夏所猜测的,他的确是想要了她的命。以命偿命,报她那一刀穿心之仇,并不算过分。
  无助的情绪攀升至顶点,此刻裴安夏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当前的困局。
  以东厂的手段,想要买通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将巫蛊娃娃藏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并非难事。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她一个初入宫闱,毫无根基的小小选侍,根本无从替自己辩解。
  裴安夏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屋内的动静,心跳抑制不住狂跳。
  东厂番子们翻箱倒柜,仔细地搜索着屋内所有可疑的地方,连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衫都不放过。
  姑娘家贴身的肚兜和亵裤就这样坦露在众人面前,可裴安夏却无暇顾及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咚咚咚。”一名年轻的番子五指握成拳头,轻轻敲击着衣柜的背板。
  他侧耳去听,发现背后传来的并非实心的闷响,而是飘荡着回音的清脆声响。这表示衣柜的后方是空心的,里面肯定藏有暗格!
  就在他伸手准备打开暗格的前一秒,荆肖嘉却突然出声道:“停。”
  年轻番子闻言,连忙停下手边的动作,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
  荆肖嘉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沉默地上前。手掌摩娑过女人的贴身衣物时,能感受到绸缎独有的光滑细腻的触感,他顿时眉头紧拧,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欠佳。
  自家督主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那名年轻番子尽管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仍是垂着脑袋,诚惶诚恐地告罪,担心得罪了荆肖嘉会没有好果子吃。
  确认里头没有违禁品后,荆肖嘉重新把衣柜门关严实,“继续搜。”
  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眼看手下人马在屋内来回搜索了几遍,都毫无所获。荆肖嘉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慢慢道:“看来此事确与裴选侍无关,叨扰小主清静了。”
  裴安夏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分明是气势冲冲的来,可最后却又不轻不重地揭过,仿佛上演了一出闹剧。
  “督主办事辛苦,不敢称叨扰。”她敛起眸,不敢与荆肖嘉对视,眼底氤氲着水光,湿漉漉的一片。
  看起来十分委屈。
  裴安夏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忽然间一只大手抚上她的鬓角,就像过往那般,动作温柔地拨弄着她的发丝,令裴安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要与她不死不休的样子,如今却为何又做出亲密如同爱侣的动作,荆肖嘉究竟在想些什么?
  裴安夏下意识地用脸颊贴着他手掌心,撒娇似地蹭了蹭。察觉到她的意图,荆肖嘉手下微顿,目光陡然一凛,柔情也在转瞬间消失殆尽。
  他近乎粗鲁地抽掉裴安夏头上的发簪,女子的三千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惹得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荆肖嘉压低声音,阴测测地说道:“按照宫中规矩,只有正五品美人以上才可以使用金簪,小主这是僭越了。”
  事情转变得太快,裴安夏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虽然宫里的确有这条规定,但因当今皇上喜好铺张,后宫中充斥奢靡之风,渐渐地,这条宫规也就成了摆设,鲜少有人遵守。
  裴安夏头上这支金簪便是初次拜见柔福宫主位时,容贵嫔赏赐的见面礼。连皇后娘娘见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荆肖嘉摆明是故意找碴!
  “是妾身疏忽了。”裴安夏急忙屈膝告罪。
  然而荆肖嘉并不领情,只是冷冷地道:“藐视宫规,本应重罚。念在裴选侍刚入宫不久,对宫中规矩尚且不熟悉,姑且便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还望选侍在这段期间静心抄写宫规,日后不要再犯。”
  裴安夏听罢,脸上难掩错愕。她当真琢磨不透荆肖嘉的用意,明明可以轻易取走她的性命,却在最后关头即时煞住。
  她可不认为堂堂督主会有失手的时候。
  但若说荆肖嘉打算不计前嫌地揭过此事,瞧他冷硬的面色,又不像那么回事。
  难不成他是想要留着她这条命,慢慢折磨,看她在这深宫中苟延残喘么?
  这样做倒是挺符合他恶劣的性格。
  “小主,好自为之吧。”荆肖嘉不欲与她多费口舌,话落便径自转身离开。
  裴安夏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道笔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她才卸去浑身强撑的力气,颓然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本就寂寂无宠,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又遭到荆肖嘉刻意的针对,只怕要吃好一番苦头了。
  第3章 你说这招苦肉计会有用吗?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天。
  柔福宫西侧殿外,两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口还有太监轮番值守,看管得如此森严,别说是人,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屋子里,炭盆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的灰烬还在散发着余温。四周空气冷冰冰的,寒气仿佛随时要钻进骨髓。
  裴安夏抱膝坐在榻上,头深深埋进臂弯。
  自从荆肖嘉下令将她幽禁于此处,内务府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克扣她的份例。原先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被调往别处,仅留下一个名叫袭香的小ㄚ鬟,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整座宫室骤然萧条下来,显得异常冷寂,只有窗外的蝉鸣声断断续续响起。
  “小主,该用膳了。”
  已经过了申时,负责送饭的小太监才提着食盒姗姗来迟。
  虽然嘴上仍旧唤着小主,但从小太监的言行举止中,全然看不出半点尊敬的意思。
  他随手将食盒搁在了地上,没等裴安夏回应,便径自掉头离去,连句客套话都欠奉。
  “可惜哪,白瞎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还一次都没侍寝过呢,就得罪了厂公大人,往后怕是还有得熬啰。”小太监边往外走,边嘀嘀咕咕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主仆二人耳里。袭香尽管心中恼火,也不敢当面反驳,只敢在背后气呼呼地跺脚。
  裴安夏并未将小太监的嘲讽放在心上,许久没有进食,饥饿的感觉犹如烈火般,灼烧着空荡荡的胃部,令她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检测到她身体各项数据严重下滑,系统不由出声提醒道:“宿主,您需要尽快补充食物,否则一旦体力值清零,将强制陷入昏迷状态。”
  裴安夏虚弱地笑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补充食物?你是指这些馊掉的饭菜么?”
  话虽如此,裴安夏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她挑剔了,她迫切需要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裴安夏用眼神示意袭香将食盒取来,掀开盖子一看,只见盒子里孤零零地摆放着两个干巴巴的馒头,并一小碟清炒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