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带着惊怒与恐惧,鲁王与残部狼狈地回到鲁国境内。
  等成功逃回封地,鲁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献图的门人推出去斩首。
  他不认为陈国会事先做出防备,特地造了一张假图来坑他。他只当是黑心肠的门客为了获得他的器重,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个废制的弩图,骗他上当。
  即便杀死了“罪魁祸首”,鲁王仍觉得不解气。想着这次人力、财力的损失,还有丢掉的颜面,他心痛如绞。
  他叫来幕僚团,对着几个幕僚道:
  “我欲进攻陈国,尔等有什么好计谋?”
  鲁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次造弩失败,那就直接去陈国抢。说到底,如果不是听到陈国改良弩的好处,他也不会轻信门人,投入那么多资源。所以,他这一回的损失,一定要在陈国的身上讨回来。
  至于会不会打不过陈国……鲁王完全没想过。
  在他看来,陈王刘宠不过是运气好,造出了几把强弩。论文韬武略,刘宠都远不及自己,必定会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鲁王这边信心满满,他的几个幕僚却惊得不轻。
  幕僚甲:“殿下,如今局势不明,不宜出兵。”
  而且还是攻打同为宗室的陈国,这师出无名的,传出去不得被人指指点点?名声还要不要了。
  鲁王不悦道:“局势不明,才正是出兵的好时候。”
  幕僚乙抽了抽嘴角:“陈王善弩,战力非凡,殿下何必与陈王结仇?”
  没事打什么陈国,陈王又不是什么软柿子,干嘛招惹他。
  鲁王冷笑:“陈王战力非凡,本王就战力寻常了?”
  这话没法接,不管前面两个幕僚心中怎么吐槽,也只得败退。
  幕僚丙咳了一声:“陈国与鲁国并不接壤,中间隔了梁、沛二国。若是对陈国出兵,定会拉长战线……”
  陈国离鲁国那么远,别说梁、沛两国会不会同意借道,光是粮草运输就是个大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打赢陈国,又能有什么好处?真要找个地盘开刀,找隔壁沛国都比找陈国好。
  任凭幕僚们列举再多了理由,鲁王也听不进去。他铁了心要进攻陈国,谁劝阻都不听。
  ……
  刘昀收到消息,在心中留下六个大大的省略号。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些问题。
  陈王的弩队确实威名赫赫,这在史森*晚*整*理书上都有记载。然而这支弩队的威名,在于“精准”,全仰赖于陈王及其护卫队的实力,别人只会羡慕陈王本事高,属下强,没人会将目光放在他们的弩上。
  刘昀的改良弩则不一样。他藏在父亲的威名之下,暗中提高改良弩的威力,降低使用者的门槛。他同样创立了一支强大的弩队,但旁人只以为,这支弩队正是陈王的那支,是陈王爱护长子,派在他身边的保护者,没人知道这是刘昀一手组编的弩兵。
  改良弩研制成功也就这一两年的事。而且每次在外使用,他与下属都会藏拙。就像在许县压制叛军的那次,他和下属并未暴露改良弩的真正射程与速度。当时他们所展现的实力虽然让人惊讶,却也不会夸张到让世家、宗室产生“非它不可”的觊觎之心。
  毕竟世家、皇室底蕴深厚,造出特定工艺的弩,让它的射程比寻常弩略长一些,这并非什么难事。没必要因此结仇。
  在刘昀未暴露改良弩的真正实力——在这个前提下,理论上,作为一方诸侯的鲁王不应该盯上他手中的改良弩。
  除了那次。
  刘昀在沛国郊外碰上贼匪,在“援军已至”的迷雾弹中,他为了防止陷入被动,命令弩卫队全力突围。
  当时的“援军”看到了他们弩卫队的真正实力,仅仅只有那次,改良弩在外人面前现出所有的獠牙。
  难道鲁王就是那次安排贼匪,试探他与黄琬的幕后黑手?
  刘昀在心中提出这个猜想,又将这个猜想划去。
  鲁王就算装疯卖傻,也没必要砸锅卖铁,牺牲一百个精英士兵,给袁遗送菜。以鲁王目前表现出的智商来看……隔壁袁术都能吊打他一百条街,他不像是会使用“连环计”,“试探”这种迂回策略的人。
  刘昀点开脑中的东汉地图,重新将聚焦点落在最初的交汇线上。
  沛国。
  沛王,刘曜。
  ……
  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随着烛影晃动。
  几声不疾不徐的咳嗽声后,一位约莫弱冠的青年从榻上起身,低声询问。
  “何时了?”
  “殿下,正是卯时。”
  伴着窸窣的声响,青年穿上外袍,从屏风后走出。
  他的脸色苍白无华,透着浓郁的病气,一双黑色的眼却幽深如墨,带着难以捉摸的寒峭。
  “备马,前往陈县。”
  侍女心中惊讶,却不敢抬头询问。
  “是,沛王。”
  ……
  卯时一刻,梁王府。
  身形伟岸的青年正在梦中会周公,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
  “天亮了!”
  他呆了一瞬,连忙开始穿衣,
  “快快快,给我备车,我要去陈国。”
  第31章
  接到两位不速之客的拜帖, 刘昀颇有几分意外。以这两位的身份,本不需要亲自前来。即使要来,见的也该是同等级的陈王, 而不是他这个低了一个爵位的陈王世子。
  是的, 来人正是新继位的沛王,与隔壁同属于豫州封地的梁王。
  他们两个一进入陈县,就指了名要见他。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爹陈王已经退位, 如今在陈国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是他刘昀。
  出于政治斗争的习惯性,刘昀第一反应怀疑这是不是挑拨离间,试图挑拨他和他爹的关系,用这种方式让他爹心中生出芥蒂。
  可仔细想,这样的挑拨未免也太低级了些,而且未必会起作用。这两个诸侯王冒着危险,千里迢迢地过来,总不至于是为了做这种无谋之事。
  刘昀派人向陈王汇报情况,决定先见一见这两人,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梁王与沛王被请进会客的外堂。刘昀站在外堂的门口,向二人行了一礼。
  沛王连忙制止:“你我同为宗室, 辈分相同,何须如此。”
  刘昀说了一句礼不可废, 请二人进屋。
  梁王没有与刘昀客气,径直进了大堂,在东侧的位置坐下。
  他和沛王分明是一起来的,可看上去却像是不熟的模样, 井水不犯河水,明显地表现出边界感。
  刘昀派人替他们上了最好的蜜水:“二位身份贵重,若有什么嘱托,写一封信,或是派人说一声便是,何须跋涉而来?”
  随后又故意说道,“我阅历不足,做事不够妥当,怕怠慢了二位。若二位有要事要见家父——他正在别处办事,暂不得抽身。劳二位稍待,在此饮一杯蜜水,解解乏。”
  “我并非为了陈王而来。”梁王看上去颇有几分急性子,几乎在刘昀话语落下的瞬间,他便开了口,“我比世子大不了几岁,托大称你一声阿弟——阿弟,这件事我与你说便可,陈王事忙,不用劳他再跑一趟。对了,我与沛王刚刚在城门口碰见,赶了个巧,便结伴过来叨扰。若我所料不错,沛王今日过来,目的大约与我相同?”
  梁王看着性子急,大大咧咧。实际上粗中有细,行事颇有章法。
  他方才短短的几句话,轻飘飘地将自己和沛王两人的关系撇开,告诉刘昀,他们今天一起过来只是巧合。加上前面的两句客套,与后面的一句试探,这几句话,几乎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果然,年纪轻轻就坐上诸侯王之位,并将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他愈加打起精神,顺着梁王的意,看向沛王。
  “不知沛王今日为何而来?”
  被梁王先一步占据了主导权,沛王看上去并不在意。他一脸倦色,唇角的弧度平缓而温和,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不知梁王所为何事……至于我,为的是这封信。”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缣帛,毫不避忌地放在桌上,
  “鲁王欲向陈国出兵,想在沛国借道。我认为此事不妥,便暂留使者,前来陈国。”
  梁王轻笑了一声,从袖囊中取出一块相同的缣帛。
  “我亦觉得不妥,故而来找阿弟'通风报信'。”
  刘昀早就洞察了鲁王的动向,对鲁王想向陈国发兵这件事并不觉得惊异。
  看上去,梁、沛这两个诸侯王都像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甚至为了表示诚意,亲自前来陈国。
  刘昀在心中琢磨着这件事,忽而一笑。
  就算他们不想得罪陈国,不想给鲁国借道,他们也没有必要亲自过来一趟。只需派个亲信,来陈国说明一番即可。
  这两个人亲自过来,是为了表示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