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这位丁老师的每个金句总是让人面带笑意,江锦书笑得手都在打颤,顺便趁着这两天的时间跟这位丁老师多多沟通。
  振北高中新建了实验楼,听说还引进了语文学科素养系统,校领导们决意带着指导老师去实验楼里参观。
  江锦书原来想给齐明之发个信息问问他吃没吃饭的,却发现信号不好怎么也没发过去,正好领队的老师在催,她索性关了手机进了实验楼。
  另一边,盛江医院,齐明之结束了门诊的工作,准备下班,他路过大厅,听到大厅内有窃窃私语声,他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新闻频道正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振北市高级中学发生一起坍塌事故,造成1人重伤,36人轻伤,事故原因还在调查当中,伤者已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齐明之忽地觉得自己的心停了一瞬。
  他颤着手拿出了手机,拨给江锦书一个又一个电话。
  可都没有被接通,最后只剩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第65章 第六十五音·画屏初遇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因振北高中实验楼坍塌事故,导致在场师生60人,共37人受伤, 其中一人重伤,江锦书便是那个不幸中的不幸。
  坍塌时实验楼教室里的置物架倒下, 江锦书为了保护一个学生不被砸到,将她护住了自己的身下, 后果便是置物架的铁丝砸到了她的脑后。
  当场便砸出了血。
  所幸那个学生在江锦书的保护下平安无事。
  而江锦书因昏迷被紧急送往了医大一院,人现在还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里的冰冷的电流声与机器提示音响了一夜, 齐明之在外面坐了一整夜。
  他颓唐地靠在外面的椅子上, 看着仓皇而来的江长空与齐令月, 他忽地觉得很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明明, 只差一天。
  明明,他们马上就要领证了。
  齐明之疲惫地抬了下眼皮, 现在是4月1日【23:55】,他们说好第二天便去民政局的, 可上天在愚人节这一天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齐令月站在手术室外,急得满眼是泪, 江长空明明自己也急得不行, 却还是忍泪安慰她。
  江益是在第二天才赶到的。
  这次坍塌事故影响巨大, 51人被陆续问责, 省里连夜召开会议,商讨受伤人员救治与安抚工作, 江益姗姗来迟, 显然是无暇顾及受伤的女儿。
  齐令月见江益的第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怒又怨, 满脸都是泪水,不停地捶打江益:“你就顾你的青云之路,女儿受伤了你现在才到,你!”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江益的衣服带着尘土,他刚从振北市实验楼的坍塌现场回来,一贯体面的人忙完了不能放下的工作,连身衣服都没换便脚不停歇地赶来了医院。
  可那又能如何呢?
  江锦书身上还有多处骨折,这样的手术大概只有田岑森能有几分把握。
  齐明之坐在外面,医院里的廊道很冷,那种冰冷从他的鞋尖爬上他的膝头,再慢慢向上,一路蔓延至他的心脏。
  他害怕江锦书出什么事。
  他根本就离不开她。
  齐明之长长地吸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主任打来的。
  骨科的主任直到齐明之的未婚妻出了事,想到齐明之后续还有几台手术,怕他的心里有负担,想着来问问他的情况:“明之,你要是真的难受,这几日就先休假吧,你的手术我会安排其他医生来...”
  齐明之眼里还含着泪,可他却肯定地表示了拒绝。
  “我没事,可以完成手术。”
  “明之,你别逞强。”
  停了齐明之的手术,也是为了病人着想。
  齐明之望了望身后的手术室,他想,晚晚若是在,大概也不愿意他为了她停下救人的脚步。
  他平复心情,郑重道:“您信我,我可以的。”
  ······
  江锦书躺在病床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后来她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力道束缚住,吸进了另一个隧道。
  困扰了她许多年的梦境。
  也是自那时揭晓了答案。
  ······
  初见齐明之时,也是在春日。
  恁时,她刚自江宁郡回至长安。
  自幼时记事起,旁人便告诉她,她的母亲是名震天下的镇国东昌公主,因避党争,故自她降生后,便将她送去了江宁南家教养。
  她大抵明白了南家娘子的话,乖顺地点头,可日子渐长,她看着别家小娘子在阿爷阿娘膝下承欢时,竟升起了艳羡之意。
  这样的感觉日与俱增。
  再后来她通了诗书,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嫉妒。
  她听说,阿娘喜欢才女,所以她每日卯时便去学堂,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可她等啊等啊,还是没有等来阿娘。
  九岁时,她害了场重病,那场病她甚至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可她仍是心有希冀,希冀着阿娘能看在她重病的份上来接她回去。
  她躺在暖榻上,身边都是汤婆子,身子是暖烘烘的,可心寒冷无比。
  她等来的只有一纸诏书:“册尔万泉县主。”她们说,这是阿娘求来的旨意。
  公主之女得以诰封,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她们说这是天大的恩典,可她不想要这样的恩典,她只想要自己的阿娘。
  后面年纪渐长,她不再纠结于阿娘是否会来接她。
  她已然学会了自洽。
  郑后之乱起,她那位皇帝舅舅暴崩,晋王即位,荥阳郑氏满门伏诛。江氏因有从龙之功得以加官进爵,阿娘也是自那时加封为大长公主。
  她听后,也只是淡淡地笑了,并不见任何欣喜之色,这一切荣华与远在江宁的她无关。
  今上改元,号景明,称景明元年。
  景明三年仲春,南家阿兄给她带回了母亲手札,信中言及让她回京之事。
  她虽疑惑,却亦是欣然踏上回京的车驾。待至长安,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阿娘情急之下竟落了泪来,平日长袖善舞的东昌公主竟也会落泪。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爱。
  这样的日子并未过太久,直到一日阿娘挽着她的手,温声道:“大相国寺是先帝遗物,你可否代阿娘去看看?”
  那时的她不违母命,轻轻颔首。
  万泉县主,乃外命妇正二品,镇国东昌公主的独女,出行汴州却用四马、象辂、朱帷。
  这是镇国东昌公主才有的规制。
  她不懂阿娘为何会这样做,但也并未多嘴问什么。
  车舆至汴州,雀鸟落于石砖上,时而展翅,时而俯首。竹林深处自有琴音,她听得真切,在江宁时,她尤善飞白书与鸣琴,她听得出此琴为九霄环佩。
  那是大晋名琴,她想要却不得。
  她刚进后院,便见院中央搁置的山水画屏。她微微侧首,只见廊壁上写了两句诗:
  [长风催我入古寺,
  铎鸣玉碎昼已昏。]
  她有些心惊,鸣琴如此,题诗如此,画屏后的人何等心境?
  不料画屏后的琴音戛然而止,画屏后的人在望向她的位置。
  她想了想,终是带着歉意开口:“阁下见谅,妾为琴音所引,冒昧叨扰。”
  她又称赞道:“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善也,阁下琴音绝妙,妾拜服。”
  可惜屏风后唯有哗哗的风声,她看不清那一片朦胧,颇有些失意。
  正欲转身离开时,不料听到了男子温和含笑的声音:“女公子过誉了。”
  或许仅此一句,便已决定后来种种。
  大相国寺初遇外男之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她是济阳江氏的女儿,身兼皇室血胤,她的一切关乎着江氏一族的命运。
  她不能有任何过失。
  正如白玉,不可有瑕。
  后来,阿娘为她请了当朝昭容顾氏做她的老师,句句提点,字字教诲,阿娘说想让她嫁予天子。
  那时的她只觉内心荒凉一片,面上却不辨喜怒,她叩首做大礼:“儿谨遵阿娘之意。”
  正如阿娘所说,她的一切都是阿娘、都是江氏赐予的。所以,她的一切势必要为江氏谋,为镇国公主谋。
  孟夏时节,青梅刚熟,她已得顾氏教诲,礼乐诗书无一不通,阿娘为此遍邀长安贵妇至公主宅第赴宴。
  名为赏花,实则为她立名铺路。
  她虽不喜,却仍面带浅笑地一一应答。
  初入夏,日光稍烈,她满是疲惫地去了母亲早已给她安排好的院子。
  满园青梅,玉兰花动,她倚在秋千上,不料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翠微院,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她遗落了发钗而浑然不知,她想,第一次见面是在大相国寺,第二次见面是在镇国公主府,巧合而已,她即将入宫,他的身份,知与不知,并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