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好似十分惊慌地说:“晚晚...晚晚...”
  第21章 第二十一音·冬
  江锦书做了个长梦。
  梦里, 她又进了那座古城,他们说,那叫大明宫。
  她穿着寻常的衫子, 在长廊上缓缓走着,直至尚宫局点卯, 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梦里的她不受控制地应声。
  她听到尚宫口中的名字,不自觉地低语喃喃。
  隰荷华。
  荷华。
  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
  池中含粉的荷花。
  她不禁洋洋自喜,暗道:梦中的名字真好听。
  明宫里的活计算不得繁重, 起码于她来说绰绰有余, 这可比当语文老师好多了。她闲时便坐在住处的屋檐下仰头望月, 只是这里实在不甚发达,不似她原来的时代好。
  这里没有手机, 没有电脑,搞得人传个话都麻烦得紧。
  不过这里也是有好处的, 起码脱离了网络的喧嚣,也脱离了那些惹人厌烦的戾气。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着年长的内臣去秘书省。
  秘书省, 故称兰台。
  她喜欢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溜进编辑馆阁,因为编辑馆阁有很多名列文学史的大家。
  听那位秘书监马怀素说, 当朝的皇后殿下主持修《文馆词林》一书。
  她想, 那这位皇后殿下当真是了不起, 时至当代, 那《文馆词林》在编辑出版领域可谓是祖师爷级别。
  她倒是很想见见他们口中的“皇后殿下。”
  她躲在博古架的后面,看着手上的书本, 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她摒住了呼吸,生怕他们发现她在偷看书。
  只听他们在谈论, 一名小内臣低叹道:“欸,江家的事闹得这般大,皇后殿下若是得知可怎么受得了。”
  那名比他稍稍年长的内臣回道:“皇嗣如今已经九个月了,正是万般凶险之时,我等只能祈愿皇后殿下安好地诞下小皇子了,别的,咱们也无能为力。”
  “我前几日听大相公的口风,中书门下闹废后闹得最凶,今上已然是尽可能地在压着了。”
  那小内臣不解:“既然今上这般在乎皇后殿下,那为何还要对江家这般不留情面?”
  “你年纪小,尚不知这世间万事万物均有其复杂之处。”
  “情与理,是可以分得开的。”
  “殿下与今上是私情,江家与今上是国事,江家背后那是几万条命啊,今上怎么能忍?”那老内臣不停地拊掌感叹。
  小内臣捧着书卷低头叹息。
  她坐在博古架后,将书规整好,想那两个内臣的话,江吗?
  这么巧,也姓江?
  她忽地很想见见这位江皇后。
  秋日难得的凉爽,听说昔日崔妃的宫苑里有高宗的手植,树上的枇杷果该是熟了,她和同侪便悄悄去那里撑杆打枇杷来吃。
  不料摘了满怀的枇杷果回时,只见长街上的人匆匆忙忙。
  同侪问:“这是怎么了?”
  隰荷华回道:“不知道啊。”
  她随意拽了个小内臣,小内臣着急得话都说不利索:“皇后殿下,殿下在紫宸殿与陛下争,争执起来了,现下难产,生死未知啊。”
  隰荷华满怀的枇杷果滚滚地落在了地上。
  后来她听说,今上和那位江皇后闹得很僵,其实隰荷华常听宫里的老内臣讲江皇后,他们说皇后殿下颇通诗书。
  皇后殿下极和善。
  皇后殿下善笔墨。
  皇后殿下从不苛待他们。
  皇后殿下常对他们笑。
  ···
  隰荷华照着老内臣的话去想,脑海里出现一个温婉的女子在秘书省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
  她想,还真是有缘啊。
  梦境之外的她,和那位江皇后一样,也姓江。
  夜来无事,隰荷华又偷偷溜了出来,这次她走到了含凉殿边。
  她看着不远处的湖水,不禁慨叹,古代真是美啊,没有受到现代工业的荼毒。
  湖水汤汤,波澜壮阔。
  只是她好像看到太液池的阑干上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子好似要跳湖自杀。
  她飞奔到她的身边,可她却没有去劝那个要自杀的女人。
  她想,这个女子大概是受了什么委屈。
  隰荷华不会去干涉她的选择,她只是笑:“你这死法挺好,不疼。”
  她想,如果这个女子坚持去死,那么她也是救不回来的。
  可如果面前这个女子仍心存了一丝生念呢?
  隰荷华又说:“你一旦沉入湖底,就再也上不来了。”
  “你真的做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了么?”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那衣衫单薄的女子。
  隰荷华只听女子委屈地说:“他们都想让我死。”
  梦中的隰荷华说:“谁说所有人?还有我呢,我想让你活。”
  她朝那女子笑了笑。
  那女子委屈地落了泪,江锦书只瞧着自己的身体往前近了一步,她好似俯下身去哄着那女子。
  江锦书想,身体说的,和她脑中想得一样。
  只是,身体又说:“我有个表兄,他真的叫山扶苏。”
  江锦书想,这是梦中给她的人设么?
  山扶苏的表妹?
  江锦书暗暗记在心里。
  她和梦里的她十分适应彼此,隰荷华适应她的思维,而她适应隰荷华的身份。
  隰荷华是她,她亦是隰荷华。
  她说:“要不你想一想如何以自己这一世,做更有意义的事呢?”
  那女子问:“更有意义的事么?”
  隰荷华点了点头。
  “答应我,不要再寻死了。”
  隰荷华起了身。
  也是那一瞬,她看清了女子的样貌。
  江锦书惊得说不出来话。
  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江锦书问:“你,你是?”
  那女子只是笑:“你可以唤我的字,锦书。”
  江锦书如被雷劈中,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
  原来,是她救了她自己。
  ****
  江锦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明亮的病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阳光有些刺眼,她不禁抬起右手挡了挡光。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江锦书微微侧头看去,齐明之唇边带笑,坐在一旁,手上拿着水果刀,不紧不慢地在削着苹果皮。
  她似是还沉迷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她喃喃出声:“我是隰荷华,还是江锦书?”
  齐明之听了这话只蹙眉,他放下到去探她的额头:“退烧了啊,这怎么还说上胡话了。”
  她听着齐明之这话,似是回了神:“我不是挂号吗?”
  齐明之有些无奈:“是,躺在大厅里等挂号,号还没挂完,就差点倒在地上,幸亏是在医院大厅,直接给你送抢救室去了。”
  “甲流阳性,高烧39.5c,都烧成白肺了。”齐明之话中带着叹息。
  “我家里人知道吗?”江锦书轻声说。
  齐明之放下了手中的苹果,抽了张纸擦手:“最近甲流太严重,呼吸内科和发热门诊忙得很,几乎24小时待命,他没时间过来,我跟他说我在这,他才放心。”
  “谢谢。”江锦书艰难吐字。
  齐明之抿了下唇:“饿不饿?”
  “我给你煮了粥,要不要吃点?”
  江锦书轻轻点头。
  江锦书左手还在输液,她不敢动,勉强地用右手撑一撑身体,但貌似,她太高估自己了,病情刚有好转,她手实在没什么劲。
  齐明之刚拿了保温桶来,见状将保温桶放在床头,他靠近,按住她那不甚安分的肩膀,俯下身去调高床头,齐明之帮她安好餐桌。
  他去拿床头柜上的消毒凝胶,抹在手心处:“你左手还在输液,没法子去洗手,就先用这个吧。”
  他将消毒凝胶抹开,让她的右手去触。
  她试探地伸出手,两个人的掌心相贴。
  他双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右手,将消毒凝胶涂抹均匀。
  他将粥拿出来,江锦书抬眼去看,这手艺,确是跟她哥有得一拼。
  她是做不来这些的。
  江锦书接过齐明之递来的勺子,慢吞吞地用着,她不禁称赞:“挺好喝。”
  “那你多喝点,你要是喜欢,明天我也给你做。”
  “今天是几号?”江锦书轻声问。
  “16号,你躺了两日两夜。”齐明之又挑了个苹果,问:“要吃苹果吗?”
  江锦书点了点头。
  齐明之淡笑,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中,而后放在她的面前。
  “你不去工作吗?”江锦书低着头去用勺子舀苹果块,苹果的清甜在口中弥漫开,她又转头看着齐明之身上的白大褂,低声道。
  齐明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身:“跟主任说了,请了两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