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说,要这么说,应该是我先揍他一顿才对。”
  “打架是不对的!”叶星从背后紧紧搂着他。
  “长得挺帅的,你眼光不错。”苏熠说得阴阳怪气的。
  叶星立刻顺着话头笑了:“那是!我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好!”
  苏熠的手艺很好。叶星这次是真的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苏熠又把她送回房间,坐在客厅等着她洗完澡才准备离开。
  叶星还想赖着他不放,苏熠却罕见地推开了她:“我身上脏,奔波了一天,衣服都没换。”
  “那你刚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先换衣服?”叶星撅着嘴,有些委屈。
  苏熠凑近些,低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我穿成这样。”
  叶星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又羞又气地推着他往外赶:“快去洗澡!臭死了!”
  苏熠被她推到门口才回头看她:“等我一下,洗个澡就过来。”
  “你过来干嘛……我……”叶星结结巴巴,声音又轻又软,有些心虚了。
  苏熠的眼里藏不住的疲惫,却还是温柔地说:“看你睡下我再走,不然我也睡不着,尤其是今天。”
  第22章 日落以后再爱我
  2024年5月12日
  【你会在做什么呢?】
  2024年8月11日
  【我在夕阳下等你。】
  叶星吃了很多年的药了。她的记忆仿佛困在一场大雾中, 可见度不足数日。
  昨晚的记忆也是破碎的。她在一片昏昏沉沉中睁开眼,有个人躺在她身旁。他的轮廓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叠了。
  是顾谨。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他的鼻尖有一颗痣。从前无数个夜晚, 她就是这样蜷在他的怀里入睡的。他总会在她沉沉睡去之后再转身。
  她几乎要靠过去了, 眼前人的眉眼却变成了苏熠的。
  叶星的心脏一阵扑通乱跳。原来那是梦啊.....
  “我和顾谨已经离婚了。”她想。
  “我现在的恋人是苏熠。”她想。
  她没有完全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钻进苏熠的怀里蹭了蹭。还好, 她想。还好自己没有叫错名字。
  这段时间,叶星总像突然断电一样陷入沉睡, 醒来时浑身冷汗,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胸腔里空荡荡地, 一呼一吸都带着失重感,说不定一脚就踩空。她没办法立刻起床, 有时连哪里痛都说不清。
  算下来, 她每天真正清醒的时间,不过勉强半天。现在又是十二点了。
  叶星躺在床上, 睁着眼。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地, 梦到顾谨和苏熠?她就那么恐惧顾谨吗?她害怕的难道不是她自己吗?她再如何责怪顾谨的沉默和顺从, 也掩饰不了这个念头——是她的情绪风暴撕碎了所有美好。
  “顾谨……”她想着, “是昨天又见到了,才会梦到吧,别想太多......”
  “我是不是也成了他的噩梦?”她这样想着。
  年少相识, 暧昧、恋爱、分手、复合、结婚、离婚, 这是他们的二十岁到三十岁。
  说放不下,或者还爱着,都太武断了。他们相识于微时,在彼此最茁壮的年龄纠缠、攀附,一寸一寸扎进彼此的生命里。分开, 是连同对方的血肉也一并撕扯下来的。
  记忆是宇宙中不会消失的信息。留在他们身上的伤痕,终其一生也无法愈合。他们注定是要带着彼此的印记走完余生的。
  可又能怎么样呢?这一生,本无多少个十年可以蹉跎。他们又怎能相对无言,再耗个十年?
  想着想着,眼眶不知不觉湿了。这场离婚,像生生割掉她一瓣心脏。如果他过得不好,如果他还爱她,她就会痛。
  敲门声响了。
  叶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脏骤缩,一阵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
  “叶星,是我,霍昕。你醒了没有……”
  霍昕在外面一声声喊着。她要是再不出声,估计她又要去找老李开门了。
  叶星提不起力气。嗓子干涩得像吞了滚烫的沙砾,喊不出来声。
  她只能拖着身子,像浸了水的棉花一样,慢吞吞地往门口挪。
  门开的一瞬间,霍昕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收敛了表情,假装一切正常。但叶星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糟。
  “杨姐让我喊你吃饭。”霍昕说。
  “我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她其实不想去。可她说过她会好起来的。于是还是去了。
  可当她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他们给叶星留了一盘饺子。
  “杨姐……”叶星唤了一句。
  “嗯。”杨姐应着,继续收拾桌上的碗筷,“霍昕他们去镇上了。”
  “我答应陪她去的……”
  “她跟张璐去了。”
  叶星怔了一下:“跟张璐去的?”
  “霍昕准备跟她一起走了。”杨姐说得轻描淡写。
  “她又变了?”
  “那你猜,她为什么变了?”杨姐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怎么了吗?”叶星下意识追问。
  杨姐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咖啡馆老旧的门吱呀一声,门上的风铃跟着响了。
  “星星......”
  是顾谨。
  “我过来看看你。顺便,沈医生上次让我带点东西给杨姐。”他说着往吧台上放了一个袋子。
  “我没事了。”叶星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看他,视线落在那个袋子上。
  “我这几天出个差,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回来?”
  “不用的,我没什么需要的。”
  顾谨在叶星身边坐下。两人都有些局促。
  “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要不要出去走走?”顾谨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又很快收回。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没休息好的时候他总这样。
  “外面太阳还挺大的。”叶星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拂了又拂。
  “最近怎么总是在大白天见到你,明明你很怕晒的。”顾谨笑了一下。
  他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着。叶星不敢去看他。
  “我其实很喜欢晒太阳,只是晒不动了。以前怕晒黑,现在怕晒出一身汗。”
  顾谨握紧她的手,却没有看向她。他低垂着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你爸的消息……”他的声音很轻,“现在能听吗?”
  叶星反手握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吧。”
  “他在医院走了,几天前的事情。我去处理了。”
  叶星的心脏猛地沉了一下,却谈不上多伤心。他们已经二十年没有交集了。她的父母都有精神问题,而她的病,到底是遗传,还是童年创伤,抑或两者叠加,早分不清了。
  她习惯把一切归咎于那个父亲,仿佛只要切断与他的联系,就能一并剪断痛苦。可并没有。
  现在他终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些遍布她身体的裂缝,成了增生的疤痕,再也好不了。
  “他是自己走的,对吗?”
  “嗯。听说他最后三个月,几乎没开口。”
  “我妈呢?”叶星迟疑了下,声音发紧,“她……去了吗?”
  “我通知她了,她没去。”
  “她一定是说,我才是跟他有关系的人,对吧?”
  顾谨点了点头,反手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谢谢你。”她喃喃道。
  “别谢我。其他该我做的事,我也没做好。”
  “我不会这样的。我会好起来的。”这次是叶星握紧他的手,“你不要总是来看我,也去看看别人吧。”
  顾谨喉结动了动,强撑着笑了一下:“别人?我上哪儿去找呢?”
  “真的,不跟我回去吗?回医院。可以等你好了,再回到这儿……”他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颤抖。
  叶星的嗓子也哽住了。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一次了。
  “没用的。”她艰难地吐出声音,“我们试过了,没用的,不是吗?”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门上的风铃被风吹起。很久很久,顾谨才背对着她说:“……我该走了。”
  二十岁那年遇到顾谨,她以为那是上天的慰藉。她好害怕完美的恋人会离她而去,于是她削去自己的棱角,一寸寸地填补他的缺口。最终,两人都支离破碎。
  事已至此,他们要各自安好,才不算辜负这场离散。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好,那么好。
  遗憾当然是有的。如果能把所有的爱恨都交付给同一个人,带着完整的心一齐走到生命尽头,看死亡如何降临到彼此的身上,那该多美。就像梦里,顾谨载着她飞往落日尽头。
  叶星在山坡上等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