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谢辞?
  即使被围攻也还能谈笑风生的人,此刻沉默得让人害怕,过于用力的拥抱代表了一切回答。
  林湛鼻尖一酸,努力地笑了笑,用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谢辞的背:我没事,我们先...
  就在此时,天花板发出低低的咔嚓声,碎屑和火星落下,仿佛地震,原本摇摇欲坠的二楼地板倾倒坍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土味和化学品的腥甜味,气道像是被人燎过,眼睛痛得睁不开,连呼吸都费劲。
  林湛脱下外套,捂在两人口鼻之间,嘶哑地边咳边说:塌了...小心...
  话还没说完,墙体又发出一声沉闷地咔嚓声,火光与烟尘中,一道阴影骤然落下。
  在林湛回头望向那道狭长的阴影时,谢辞却单手压住了林湛的后脑,扭了个方向,将他完全护在怀里。烈焰舔舐墙壁发出的噼啪声中,谢辞忍耐的喘息格外明显。林湛以为谢辞被墙壁废墟砸伤了后背,焦急地要抬头,却被对方按住了后脑:别动。
  那人反手拎起了金属棍,猛然一挥,铮地一声,像是准确地砸到了什么重物,闷响传来,被燃烧的火舌攀咬殆尽。
  林湛被压在对方的胸膛,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勉强听到谢辞胸口的心跳声,急促、紊乱。
  他用沾着血的手指抓住谢辞的衬衫,边咳边问:怎么...咳咳...怎么了?刚才...
  ...林湛。谢辞终于开口,顿了半秒,很轻地笑了下,我好像崴脚了。
  林湛心中一紧,连忙扶稳他的肩膀,刚要蹲下检查他的脚踝,却被对方拽了起来。谢辞没骨头似的倒在林湛肩上,苍白的唇贴在林湛耳边,带着一丝熟悉的揶揄:先逃出去。再看伤。全是丙酮,不怕中毒?这点常识,还要我提醒你?难不成,我就崴了个脚,你就六神无主了?我说,林医生,别太爱了啊。
  林湛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将谢辞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两人搀扶着,小心翼翼地绕过坍倒的房梁墙面,走迷宫似的。火烟浓烈,林湛尽力捂着口鼻,可咳嗽依旧止不住,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谢辞捏着衣角抹掉林湛脸上的眼泪、飞灰和血:来之前,我就报警了。有人救,不用怕。
  我...咳咳...知道...
  他勉力小口吸气,减少吸入灼烫的烟尘,可偏偏谢辞像个没事人似的,哪怕捂着衣服,一张嘴还是滔滔不绝:哎,刚才你怎么没说那句经典台词?
  咳咳...咳?
  谢辞,你先走,别管我!
  林湛不敢置信地瞪了一眼拿腔拿调的谢辞,结果又被火光燎了眼睛,眼泪淌得止都止不住。他抖着手抹掉眼泪,泄愤似的,拽了一下那人脏兮兮的西装外套:我...说了...咳咳...你就会走...吗?
  嗯嘶...
  对方却极为隐忍地喘息,又一声轻笑,隐约带颤,像是随时会被火舌吞没:是啊。不会。所以你要记住,是我主动留下来的。我一直这么不听劝。
  谢辞抬起手,很慢地系起了西装的扣子,仿佛哪怕在火场,也要保持得体。林湛隐约瞥见了他的动作,匆忙间来不及疑虑,只觉得对方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就又听得谢辞唠叨起来:林湛,你胆子真大。你竟然敢相信一个学渣。你就不怕我忘了高中化学?
  ...你...咳咳...你一直...很聪明。
  你承认我聪明,但不承认我专一?谢辞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肩膀不知为何在轻颤,却很固执地问,我从小到大,我只碰过、只睡过、只爱过你。你信不信?
  偏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赌气的语气表白。
  林湛想说一句相信,却又觉得太浅薄轻浮,无法完全回应谢辞多年的感情。咳嗽盘旋在喉咙里,咳了几声,耳边忽然回响起警笛声。
  只有一墙之隔!
  林湛精神一震,从身体里硬挤出最后的力气,扶着谢辞走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偏门被烧得通红,大门也被铰住。林湛用力推了几次,把手掌灼得疼痛,却也没能推动分毫。
  此刻再找其他的出口已经来不及了,林湛干脆丢掉碍事的外套,压在双手下面,咬紧牙关地推。忽然,谢辞的手轻轻覆在林湛的手背上。
  在滚烫的空气里,那只手带着让人镇定的低温:...我数到3。
  林湛用力点头,反握住了那只手。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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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情况下,丙酮不会被随便扔在废弃工厂里。
  会有环保问题。
  也不建议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法脱困。
  小说剧情与现实无关。无不良影响。
  请未成年人不要学习。
  第76章 在哪里,都一样
  门被推开的时候,厂房的半边正好塌了,轰的一声,震天撼地。焦木还在冒烟,地上是倒了的残砖、水渍、脚印和雪。
  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洗涤着被烟尘灼伤的呼吸道。林湛膝盖一软,完全跪在了雪里。额前的发被鲜血浸湿,衬衣被扯乱,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谢辞的袖口。
  警灯的蓝红色在黑夜里盘旋,穿透厚重的烟尘。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奔跑而来,林湛脱力地深吸了口气,笑着转头看向谢辞时,那人却垂了头,慢慢地往前倒。
  林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谢辞倒下得太安静了,就像只是累了,在人声呼喊间轻轻地歪了一下身子,落在林湛的怀里。
  林湛僵硬地低头,手落在谢辞的腰侧。黑色的西装,好像只是湿了,热的,带一点黏。雪落在那地方,融化得很快,变成了红色的水。
  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住了他心脏的边角,他颤抖地掀起谢辞的衣摆。
  布料翻开的一瞬,林湛只看到了血。是整条腰侧濡湿的、发黑的、像墨水一样的血。已经流了一阵了,外套、衬衫,甚至连棉线都被染透。林湛下意识地为他按压止血,掌心能感受到还在不停地溢出的血涌。
  那不是创伤,是一条慢慢流走的河。
  林湛恍惚间想起,谢辞拥抱时身体的一颤,还有金属棍击落重物的声响。
  脱离险境后,林湛迟滞的思维才终于缓缓地运转起来那一声重物坠地,是人。是还没死透的王志,在失去意识以前,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怎么可能。
  林湛双耳嗡嗡作响,手指剧烈发颤。
  谢辞的身体温热,呼吸却几乎没有了。林湛把手按在他腰侧的同时,那种微弱的起伏也消失了。他像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动作,然后终于肯走。
  医护人员冲了过来,为谢辞戴上氧气面罩,想要接替林湛为伤患做止血按压,可林湛只跪在原地,双手交叠,像是焊在了谢辞的伤口上。
  他恍惚想起王志为他准备好的死亡模版,此刻,机械性地背了出来。
  右季肋区刀伤、吸入性损伤、高温脱水。失温、血压骤降、意识模糊。可能肝叶破裂、腹腔积血、失血性休克...
  说到最后,颤了一下,几乎不成声。
  谢辞稍微眨了下眼,扣着呼吸面罩的指尖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尽力拨偏了个角度。林湛立刻附耳过去,颤声问:我在。
  不用浪费力气...我也算半个医生...我知道这种伤...出血太多了...我撑不到手术室的。
  你又在瞎编什么医嘱诊断!!我还没替你治疗,你凭什么比我先放弃!!
  林湛的声音几乎扭曲,带着谢辞从不曾听过的愤怒和悲恸,比刚才的大火还要凶猛。谢辞恍惚地抬了抬眼,眸光在火场余烬与探照灯中微微颤动:别...哭啊。你再哭...我就真的...后悔了...要知道会死得这么早...我就不骗你爱我了...
  他的唇角带着一丝极轻的弧度,失温的左手轻抚着林湛的侧脸,很温柔,像是在夜色里道别。可是那抹笑还未开尽,手指便已落下,砸在担架上。他轻轻闭上了眼,脉搏弱得像是消失在海里的雨滴。
  耳边充斥着心电归零的电子长音,在那一刻,林湛的心跳也停了,好像就这样陪着谢辞死了一回。
  担架被抬手救护车,林湛木然地跟上,却被跟车的医护虚虚拦了一下。他们刚才得知林湛的医生身份,但却不得不暂时阻拦:先生,患者刚才单独跟我们临时表达过,他拒绝您的治疗,拒绝您为他手术。我们需要尊重他的意愿...
  ...让我过去。
  林湛望着救护车里的人,声音嘶哑。
  电极片被贴在谢辞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