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非,他当真不是刺客……
  一个想法在叶渐尘脑子再次浮现,却又被按下。
  大抵是下雪了,近日里想起那个人的次数又频繁了。
  玄鉴宗宗主这个位置不好坐,半生来,悟得是大道,修得是真我,却整日在仙山之上算计人心。这种日子过得越久,也越是会想起曾经的那人。
  雪越下越大。
  叶渐尘想着往事出了神,雪花落在他的发上,就像一夜间白了头。
  恍惚间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很熟悉,带着点不属于灵界间的烟火之气,闻起来就像是……烤鸡腿的味道。
  叶渐尘脸色一沉,果然顺着香味找到了偷偷在竹舍旁正在烤鸡的霆阆。
  霆阆一门心思都放在鸡上,完全没注意身后越来越近的叶渐尘,直到觉得背后越来越凉。
  叶渐尘一把拽过霆阆的胳膊,手中暗自发力,疼的霆阆咬住了唇。
  “鸡哪儿来的?”
  “山上抓的。”
  “再问你一遍,鸡哪儿来的。”
  “松手松手,我偷的我偷的行了吧。”
  叶渐尘手上稍稍放松,“你一下午,就是去偷了只鸡?”
  叶渐尘惊讶于他一下午毫无行动,而霆阆却将重点放在了“偷鸡”上。
  “你的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宗主大人你不用吃东西,我得吃啊。”
  以叶渐尘的修为,早已不需五谷饱腹,对于修道者来说,那些会带来尘世污浊之气,有碍修行。
  然而原清迟道行浅薄,尚未到辟谷之时,饿了一下午,头晕眼花,只能偷偷跑去为玄鉴宗上低阶的弟子专设的食堂去偷些吃食来。
  结果一时嘴馋,还顺了只鸡回来。
  然而这些事情,在叶渐尘的眼中就不一样了。
  叶渐尘认定霆阆是花不衍派来的刺客,现在知道刀剑无法伤他便准备从药物下手。
  “花不衍还真是厉害,他到底打探了我多少事情?这鸡是花不衍教你烤的。”
  霆阆:“?”
  “我说了,我最恨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他。”
  霆阆听得一头雾水。
  莫非……叶渐尘的那个白月光也喜欢吃烤鸡。
  哇,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爱好如此不落俗套。
  叶渐尘正欲发作,却突然间发现这烤鸡有些不对。
  他眯起双眼,来回打量,“这鸡上涂得什么?”
  霆阆从身后拿出个罐子,里面装着金黄而粘稠的液体。
  “蜂蜜。”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可不是偷的,是我自己去后山掏到的,罐子确实是顺手拿的……”
  还没等霆阆说完,就见叶渐尘满目猩红,死死地拽住霆阆的隔壁,恨不能立马一剑就将霆阆钉在身后的石板之上。
  然而,僵持半晌,叶渐尘却转身忽而笑了起来。
  而后越笑越疯魔,越笑越癫狂。
  笑到最后,霆阆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走进竹舍去了。
  而霆阆留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这鸡还没熟透,继不继续烤啊……是让吃还是……不让吃啊。
  叶渐尘忽地想起从前的事情,虽然如今他是玄鉴宗宗主,太上一挥,三界都要震上一震,然而偷鸡这种事情,他也做过,不过那时候,是跟在他的师兄身后,一起去偷的。
  那时候他刚入玄鉴宗,灵根还未觉醒,在英才遍地的玄鉴宗内毫不起眼。而且在同龄人中还比别人矮上不少。那个年纪的孩子,打架都还未得章法,力气大便能赢,而叶渐尘自然就成了一众弟子中总受欺负的那一个。
  而在那段日子里,整个玄鉴宗里,只有一个人待他好。
  那人便是他的大师兄——霆阆。
  那时,霆阆已是宗主的关门弟子,整个玄鉴宗的大师兄。
  他根骨好,天资聪颖,无论什么功法一学就会,修炼也比别人快上一截,年纪轻轻便已在玄鉴宗里担当大任。脾气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人人见到他都尊他一声“大师兄”,相貌也好,半个玄鉴宗的仙子们都排着队想同他结为道侣。
  而叶渐尘出身平凡,周围的弟子家中不是修仙世家就是一方富贾,只有他,平凡到丢进人群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甚至还要踢上两脚。
  对于他来说,大师兄是需要仰望的,是他终其一生也难以与之比肩的人。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他跌倒的时候伸出手来搀他,在修炼时指出他的错误,耐心教导他,替他赶走蛮横挑事的弟子。
  也是在看见叶渐尘吃饭时连稀粥都盛不满一碗的时候,偷偷带着他跑去食堂的院里,偷来了一只鸡。
  大师兄烤鸡的方法独一无二,会在烤的时候,刷一层蜂蜜,这样烤出来的鸡,又香又脆。
  这样的方法,莫非还有别人知道吗。
  第6章
  叶渐尘将自己锁在暗室里。
  霆阆不敢去打扰,看着叶渐尘双眼猩红跌跌撞撞走进竹舍里的时候,霆阆都有些替他难过。
  好好的一个男频文主角,换了个作者写,就要被安排这么一段情伤往事,也真是挺为难他的。上一本书里无论经历过怎样的纠葛,他们好歹也算是同门,在玄鉴宗上一起修习了五百多年,多少是有些情谊的。何况叶渐尘还是他最喜欢的小说中的主角,见到他历经了几百万字的磨难登上了宗主之位,如今却背负一身枷锁,霆阆也开心不起来。
  不过他也不敢私自下山,偷鸡的时候,发现王管事死的消息,竟已在山上传开,那名叫星儿的侍从,正堵在山下就等着他被叶渐尘赶出去。
  若是以前,霆阆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如今,霆阆换了具身体,纵使是有一身的本是也难以施展开来,实在不是对手。想来想去,也只能继续在竹屋里待上一晚,可是叶渐尘的寝室他是不敢再进了,于是只能偷偷地住进了偏房之中。
  其实霆阆也想不明白,连星儿都知道,叶渐尘断然是容不下他这个替身的,所以才在山下一直守着,然而他现在依旧活蹦乱跳,没有被一剑砍死。
  其实若是在上本书里,霆阆从不会有这种担心。他知道叶渐尘不是随随便便动手杀人的那种人,解决一个小喽啰都可以啰嗦十几章,必须要把他那套大道理讲得清清楚楚,说得令人痛哭流涕了才行,叶渐尘也正是凭借了这个本事收服了一圈大佬成了他的迷弟,助他一步步走到宗主之位。
  然而自打他来到这本书里,却总觉得这个叶渐尘与他记忆之中的不同。
  有的时候他都会恍惚,是不是这世上会有无数本书,每一本同人都是不同的世界,而这本书里的叶渐尘其实跟他认识的叶渐尘毫无关系。
  -
  夜深了,已过子时,北斗星落在了正南。
  风吹过,一朵梅花飘摇落下,在花瓣就要接触水面的一瞬间,一柄剑将它拦下,剑尖在水面轻点,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第一百一十七朵。”
  辜楠在院里待了半宿。
  越是这样等下去,便越是焦虑,静心打坐都全无心情。
  他在等,等屋内花瓶落地之声。
  上一世,他便是从那个花瓶开始,走错了一生。
  他心里有个人,是他的师尊。
  他晓得他有这个想法便就是大逆不道。
  他上一世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多了,多数是不得已,偏偏这件事,他却要坚持。
  他也晓得,其实他师尊心里有个人。
  他不晓得那人与师尊间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师尊收他做徒弟,是因为他与那人有七分相像。
  然而长得像有什么用,终究不是他。
  [“你收我做徒弟,不就是因为我与那人很像么,我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做他,你就把我当做……,不行吗?”辜楠身后是万里骸骨,他踏着数不清的血肉走到叶渐尘的面前。
  叶渐尘偏了偏头,躲开了辜楠悬在空中的手,他浑身筋脉尽断,灵气枯竭,但是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孤傲模样,目中无物,衣不染尘。
  “你错了,我收你不是因为你像他,这世上无人及他万一,也无人配提及他的名字。”一字一字,如冰锥一般扎进辜楠的心头。]
  上一世,他一步一步逼着自己和叶渐尘,走入死地,万劫不复。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当初和师尊同在玄鉴宗的日子。
  天道似乎是给他开了个玩笑。
  是叫他赎罪么,还是叫他再受苦楚。
  今日,他在师尊的屋子里又见到了那个刺客。
  他记得那个刺客,因为他长得比自己还要像师尊心上的那人。
  果真,长得像那个人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比如那个刺客,比如自己。
  上一世,这个刺客会死在今夜,死在师尊的剑下,然后他会在知道一切过后,向师尊说出所有的心思。
  他会被训斥,被责罚接着开始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