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第81节
  片刻后,他笑道:“但臣更想跟着公主。”
  “这两册便放在这边吧。”
  “为什么?”
  傅瑶光看了眼那两本古书问道。
  “我手中的几册是陈敬之谪居西南时作的许多文章,是一些官家事,这两册写的确却是一些其他的随记。”
  晏朝随手拿过方才他看的一册翻开,“如这篇所写,陈敬之拜访道观,三日后方才回府,他妻子知他回来,亲手为他置办酒菜,两位爱妾侍于一旁,一位斟酒布菜,一位则为解语花。”
  “陈敬之当晚作这篇文章,叹那老道自封是方外逍遥客,却不知何为红尘乐事。”
  傅瑶光松开他,轻哼道:
  “原来是这种文章,也就是骗骗读书人罢了。”
  “若我说,这陈敬之定是在编故事。”
  晏朝蓦地笑了,他放下书,侧过身仰头看她。
  “怎么讲?”
  “他既是谪居,那必定是贬黜外放,道观既能接待他,那显然不是年岁忙的时候,非年非节,他还敢一妻二妾同时留于正院,除非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升了,否则光是前朝的那群言官便能把他脊梁骨戳折了。”
  “确是如此。”
  晏朝看了眼书,又道:
  “这篇文章后有另一篇文记,言自道观回府,醉后大梦一场,娇妻美妾不过是醉时梦呓。”
  “原来是做梦。”
  傅瑶光笑看向他,“那晏大人醉酒后也会随手写文章吗?”
  “不会。”
  晏朝揽她到腿上。
  “臣从未醉过酒。”
  “真的呀?”
  傅瑶光起身走到榻边,拿起酒壶和酒盏,又回到他旁边。
  “那今天便让晏大人醉一醉。”
  她也没将酒盏递给他,只是自饮一口,而后覆上他唇。
  如此几次,酒壶便见了底,一壶温酒尽数被晏朝饮尽。
  他确是很少喝酒,但也不是不会喝。
  若细论起来,她酒力可能还不如他。
  傅瑶光坐在他怀中,看他面色如常,起身便到门旁低声吩咐:
  “琼珠,再温两壶酒送来。”
  “是。”
  不多时,琼珠目不斜视地送了两壶酒到暖阁内,而后退下反手关了门。
  傅瑶光捏着她的琉璃盏,也没让人再送个酒盏进来,只自己满上。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让晏朝醉,只是玩心起来,故意想和他嬉闹。
  每每喂他吃酒,她也都是看着他的神情并无异样,才给他喝。
  又一盏酒见了空,他还是那副样子。
  “晏大人……”
  她话开口道了半句,便被他蓦地抱起,他将她放到美人榻上,抬手将轩窗推开,站在榻边沉默地盯着她良久,而后俯下身覆住她。
  傅瑶光醒过来时,轩窗已然阖上,满室静谧,晏朝也不在暖阁中。
  她坐起身,有些头昏,想起未醉时,她原只是想让他醉一醉,但后来剩下的那壶酒她也喝了不少。
  后来的事她也记不大清了,但总归也就她和他二人,当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她套上外衫,走出暖阁。
  晏朝站在湖边,听见动静,朝她望过来。
  “醒了?”他沉声问。
  “你灌我酒。”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公主再想想,今日是谁灌谁的酒。”
  “你灌我的酒。”她小声重复道。
  傅瑶光任晏朝揽过她的腰身,看着湖面上的薄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着话。
  “晏朝,定州的那些事,父皇那边是如何决断的?”
  “陈琢会因为舞弊一案被判流放吗?”
  她想起乔慈当时看陈琢的眼神。
  若是陈琢流放,乔慈只怕要去了半条命。
  只是她虽是心中怜惜乔慈,几次进宫请安却也没开口求过情。
  这段时间,谢瞻被禁足在府,定州入京的那些人俱是被羁押在牢中,一切都是尘埃落定的,倘若说她还有什么挂念,那便是乔慈了。
  回京前她遣人问过,乔慈只是留在定州,守着和陈琢的那方院落,她留了人,又安排了药堂的大夫定期为她看诊,可仍是有些放不下心。
  “陈琢不会被重判,不过他倒是也无缘科考了。”晏朝道。
  “那其他的人呢?”
  “定州官员或杀或流放,只等刑部过文书了,定远侯抄家,不过他只认敛财,和晋王也只是私交,将和晋王勾结一事尽数推到他的副将身上了。”
  “因指认晋王的多是人证和口供,定远侯如是辩解倒也是合理,不过前日上朝陛下明旨判定远侯罢官流放,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晋王了。”晏朝淡声道。
  “谢瞻这阵子在府中禁闭,到底还是舒服了些,如今定远侯判决下来,下一个便也该轮到他了。”
  听着傅瑶光这番话,晏朝微微沉默了会,低声道:
  “今日刑部便要去晋王府中拿人。”
  “今日?”傅瑶光惊讶道。
  “那你还同我来这边?”
  “晋王一案大理寺不经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要避嫌。”晏朝声音淡淡。
  “……”
  “因为我?”傅瑶光沉吟着问道。
  “是,也不是。”
  他看她一眼,“交由刑部三司也好,对上晋王,我心中确是难有公允。”
  “所以这阵子是在核定定远侯的判决?可是审定远侯,谢瞻便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瑶光心里有些不安,“定远侯若是罪名落实,他也离死不远了,怎么会这么消停。”
  一直回到别苑的卧房,傅瑶光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让烟萝派人回京去打听一下,可派出的御林军还未回报,宫里的人便已然来到别苑请见。
  更深露重的时候,她和晏朝来到偏厅。
  传旨的小公公一脸凝重,对她和晏朝行过礼,而后细着嗓子道:
  “陛下命晏大人即刻启程回京面圣。”
  “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傅瑶光皱眉问道。
  来的这个小公公也是皇帝身边王禄的徒弟,他看了看二人,倒也没隐瞒。
  “回殿下的话,晋王谢瞻私逃出京,今日刑部和御林军却是扑了空。”
  “私逃出京?”
  傅瑶光惊讶,“御林军和禁军一同去拿人,还能让人跑了?”
  若是这样,京中如今得闹成什么样。
  “不是今日走的。”
  “晋王府中书房内,只一个和晋王身形相似的亲随,进府时都没反抗,任由刑部的人将他带走了,只是无论是问他什么,都拒不开口。”
  “晋王府中还有何人?”晏朝蓦地问道。
  “所有的随侍仆从都在,但刑部的人却也不能确认哪些人是晋王身边的亲随。”
  “竟然逃了。”
  傅瑶光喃喃道,她看向晏朝。
  “父皇宣你回京,那我同你一起回去。”
  “我想去晋王府看一看。”她低声道。
  所谓的晋王府,也只是父皇赏赐的一处京中不大起眼的宅邸,对于他们这些异国质子,住在宫中还是府中,全看父皇一句话罢了。
  傅瑶光看向来传话的小公公。
  “还请公公在外稍候。”
  “好说,只是殿下可要快些,陛下那边实是传得急昭,耽搁太久总归是不大好交代的。”
  满脸焦色的小公公退了出去。
  从京郊连夜回了城内,晏朝进宫复命,傅瑶光则径直回了公主府,她唤来周则安。
  周则安也是刚回到府中。
  “晋王府现下情况如何?”
  “阖府上下的人都已经被下狱了,方才晏大人带着人去抄了晋王府,这会府里已经封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