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第54节
  她正要开口,晏朝低低笑了笑,
  他朝她伸出手,中庭澄净的月色映在他望过来的眸中,遮去他眼底的温柔。
  “别多想,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见见那位被许明鸿顶了名次之人。”
  第38章
  昨晚听晏朝说, 今日要去见见那位被许明鸿顶替的学子,傅瑶光便以为是要早早出门,然则一直到天色将暗时, 她才和晏朝出了府门。
  只她和晏朝二人,穿街过巷,最终来到城西的江边码头附近。
  这条江将附近的几座州府连通,江水平稳的那几个月还可以行船, 江中还产时鲜,几年前的那场涝灾让无数定州人.妻离子散, 可几年过去,仍有很多人要靠着这条江水养活全家人吃饭。
  眼下也正是可以行船的时节,除了商船客船,入夜后甚至还有花船,这会江畔除了好些光膀子的劳工,还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 举止妖娆而勾人地招揽客人。
  傅瑶光便是从前贪玩,但即便是出宫, 去的也都是京中极讲究的地方, 下道些的地方乾京不是没有,可还从没有人敢带她去过。
  这会看到这些衣着露骨的花娘一个劲地往那些下了值的劳工腰身上摸,只几眼她便觉着脸热。
  “这是要去哪里?”
  傅瑶光拉住晏朝的袖角问道。
  “妍朱坊。”晏朝慢声道出个名头。
  傅瑶光不知道这都是哪些字, 可光是听着便也听出个大概来了。
  她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是被许明鸿顶替的人在那里?”
  “嗯。”
  晏朝低声同她道:“方沅昨日写的那几个人名中, 只有两人是没有给我送过荐文的, 除此二人,其余人的笔迹皆对不上, 其中一人叫陈琢,日间让人查过,他在妍朱坊有差事。”
  “不是有两人吗,为何确认是他?”傅瑶光有些不解。
  “猜的。”
  晏朝言简意赅。
  见她望过来,便道:“另一人是通判府的次子,便先来这边看看。”
  “通判府的次子?”
  傅瑶光回想了下,但也没什么印象。
  “他也是今科的考生吗?”
  “会试没有他,乡试的名单要等过些时日去府衙里查过,才能知晓。”
  傅瑶光有些意外。
  大凡贪墨舞弊一类的案子,州府上下的官员多是沆瀣一气,同赃同罪,而眼下的这桩舞弊案,定州的知府和知州俱是牵涉其中,可同为定州官员的通判府,既无人应考涉案,又在定州相安无事地过到现在。
  她还想说什么,可这会已经到了码头边,妍朱坊的画舫便停在不远处,她和晏朝上了小船,晃晃悠悠地渡过去,旁边有船夫,也不好再说旁的。
  一旁的船夫手撑着木桨,探头探脑地看看晏朝,又看看傅瑶光,咧嘴一笑道:
  “我说公子,您瞧您这多新鲜啊,老头子我在这江边十来年了,可还没见过像您这样带着姑娘来找乐子的。”
  他看看傅瑶光,咂咂嘴又道:“再说就您身边的这位,进了画舫那不是砸场子吗,这江上画舫也就是给些个爷们解解闷的,您这般的贵客要想找乐子,那应该往城里面去,咱们这边怕是难入您的眼。”
  晏朝连坐都未往下坐,方才在码头他便留意到那些落到傅瑶光身上的各色目光,他心里很是不悦。
  实则出门前,他不是没想过这般情形。
  但她从前便不愿带面纱,觉着累赘,在京中时尚有顾虑,如今到了定州,她定不愿那般费事。
  晏朝沉默着,微微侧过身遮住傅瑶光。
  他看向那个船夫,端详片刻后沉声开口:
  “妍朱坊的迎送一直是你负责?”
  “对啊,这边妍朱坊的几艘画舫都是我和我两个儿子负责的。”
  晏朝的语气不似闲聊,但船夫也并未往心里去。
  “那你可听过陈琢这个名字?”晏朝径直问道。
  “陈琢?”
  船夫皱眉想了想,片刻后看着晏朝,面露恍然:“你们找小陈啊,难怪了。”
  “我方才瞧着你们,就和平时那些客人不一样,要是来找小陈的,那倒也是说得通了。”
  这话听着有些莫名,晏朝不动声色地追问:“此话怎讲?”
  “这整条江上,可没有人不知道小陈的。”
  “妍朱舫上唱的词曲可都是他写的,写得那叫一个好,若没有他,我们可比不过这江上的其他同行。”
  “公子,你看着就是一身文气,和那些个大老粗不一样,往时也有许多文生打扮的来找小陈,说是听过他的诗词,想和他讨教讨教,您瞧着就和那些文人差不多。”
  傅瑶光从晏朝身后绕出来。
  方才他挡到她身前,一下便将她的视线遮了大半。
  她看向船夫笑道:
  “老伯,我们也是听了他的词,觉着写的很好,便想来见见,麻烦您帮忙带个路,银钱我们照给。”
  她是觉着晏朝说话太过冷硬,也怕他听了这船夫方才说他和那些文人学子差不多的言论心中不豫,这才开口转圜几句。
  可她话音落下,那船夫便看向晏朝,打量许久而后怪笑道:
  “得嘞,倒是我看走眼了,方才看这位公子这一身周正又文质,还以为是多正派呢,老头子我还寻思,公子这一看便不像来寻乐子的,合着也不是这么回事,私下里跟这位天仙似的姑娘听这种曲子,还意犹未尽地过来找,您这也没比旁的客人强到哪去。”
  傅瑶光怔住了。
  她也不知道她方才说的话,到底为何能得出这样的评价,她下意识看向晏朝。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见她望过去,晏朝弯起唇,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压低声音道:
  “臣也不知公主喜欢。”
  “但即便是淫词艳曲,臣写的也比旁人好些。”
  他说话时,微凉的唇擦过她耳边。
  傅瑶光都没反应过来面上便已然开始泛着热。
  何况,他方才说的什么词什么曲!
  后知后觉地,傅瑶光也反应过来。
  这种画舫花船上会唱的曲,怎么会是她平日里听得那些曲子。
  她一心想着这位陈琢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可却忽略了他如今是在这种地方营生。
  晏朝倒是没什么旁的反应,迎着船夫打趣的目光,他神色自若。
  “陈琢现在何处?”
  “就那条船上。”
  船夫控着小船转了个弯,往他指的那艘船划去。
  “不过小陈怕是要走了,他从不在船上过夜,说是要回去照顾他夫人。”
  “他有夫人?”傅瑶光问道。
  “当然了,他早都成婚了,再则他这都十八了,我像他这么大时,我家老大都能起身了。”船夫道。
  傅瑶光看向晏朝。
  她没记错的话,他应是已经行过冠礼了。
  但不知前世他何时成婚的。
  “两位,到了,请吧。”
  船夫将船停靠到画舫边,对着她和晏朝道。
  傅瑶光撑着晏朝手腕上了画舫,二人说明来意,付了银子,在二层的舱中如愿见到陈琢。
  这是个眉目极为清秀的年轻人。
  只是眸中冷淡,知道她二人来寻他,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垂着眼收拾了案上的文稿,将几块茶点小心包进油纸收进怀中。
  “一副词三两,一首曲五两,词曲都要便是七两,先交银子,再谈其他的。”
  他抬眼打量了一眼傅瑶光,又扫了一眼晏朝,淡声道。
  “你的词曲若值这些,你便不会只在这江上花船中谋出路了。”
  晏朝走近陈琢面前的凭几,随手拿起几张文稿,边看边道。
  “二位若觉着不值,便请回吧。陈某只是个卖弄文墨的,不会陪贵客闲聊。”
  他说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皱起眉,似有些焦急地欲往外走。
  “陈琢,这篇文章是你作的吗?”
  晏朝将许明鸿乡试的那篇文章递过去。
  陈琢接过扫了一眼扔回到一边,漠然道:“不是。”
  “是么?”
  晏朝拿过陈琢案上的文稿放到一起,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
  “陈琢,官府掌刑名的部门有专门鉴别痕迹的人,何况你这几篇文稿,都不需查证,一眼便能认出。”
  傅瑶光走上前,将案上的文稿拿起。
  一眼看过去,便瞧见几行字,“莲足轻缠腰,狭径翻浊涛。”
  她好似烫手一般扔下,退了一步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