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第26节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离得这般近。
  他便是和她一般坐着,上身也仍要高出她许多。
  晏朝将盖头和喜称放到一旁,而后又抬手将她发顶的凤冠小心解下来。
  “你还会解这个?”
  见他动作有条不紊,傅瑶光有些惊奇。
  “不会。”
  晏朝微垂着眼,低声应她,“但也不难。”
  他解下她的凤冠,手指复又探向她的婚服。
  那繁复的结扣被他一勾一挑便轻易解开,傅瑶光怔怔望向他。
  “累了吗?”
  他将她母妃亲手缝绣的婚服挂起,回身低声问她。
  傅瑶光点点头,“有点。”
  她看上去太过紧张,和平日里那副自在模样判若两人。
  晏朝看她片刻,起身走去门边,推门走出,门外晏府的婢女立时应声。
  “世子爷。”
  他似是吩咐了几句,声音太低,傅瑶光听不清楚,正要起身走过去,晏朝已经合上房门走进。
  方才被他熄灭的灯盏这会又被他点亮,房间内瞬时明亮许多。
  繁琐的婚服解下,沉重的凤冠也解了,满室明亮烛光,傅瑶光心里也渐渐松缓下来。
  她捏着手指,斟酌着开口:
  “晏大人,我真的不知道父皇会为你我许婚,若我知道,定会事先与你知会一声。”
  这时房门被轻轻扣响,晏朝应了一声,而后房门被打开,傅瑶光坐在床边,微微探身往外望去。
  看打扮是晏府的婢女,端着些杯碟盘盏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摆到桌旁,领头地婢女规规矩矩行礼,恭恭敬敬地退下,自始至终都没见有哪个敢乱打量的。
  待人尽数退了,傅瑶光也起身来到桌边。
  桌上是刚呈上来的桂花糖粥和不知是什么做的软糕,她这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原也没觉着如何饿,这会这些摆到眼前来了,她便觉着自己确是饿了。
  可今日是她新婚,哪有新娘是洞房夜当着夫君的面吃夜宵的。
  便是她的驸马,那也不行。
  她朝桌上的餐食看了眼,慢腾腾地想坐回床上去。
  “殿下见谅,臣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又喝了些酒,不大舒服。”
  傅瑶光顿住,转过身朝他面上看了看,瞧着似是也没什么事,但想想还是坐到他旁边。
  “那需要传太医吗?”
  晏朝盛粥的动作滞了滞,而后道:“不必。”
  他极为自然地将粥碗推到她面前,傅瑶光犹豫了一下,抿唇轻声道:
  “那我陪晏大人一起吃些,免得我看着你,你也吃不下。”
  闻言晏朝微弯起唇,眸中泛起笑意,口中却道:
  “嗯,多谢公主体谅。”
  浅浅喝了些粥,傅瑶光也觉着舒服许多,渐渐便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纠结和顾虑几乎明晃晃地写到脸上。
  晏朝放下羹匙,垂眸敛住眼底的情绪,低低开口:
  “陛下指婚,可让公主觉着委屈了?”
  “公主不必害怕,臣不会勉强公主。”
  傅瑶光盯着梨木方桌上的木质纹理,有些恍神。
  片刻后轻声道:“是晏大人当日说过,心有所属。”
  “我若心中有旁人,便不会甘愿另嫁,同样,我也不愿找心中有旁人的人做我的驸马。”
  她自顾自地说着,“只是这婚事敲定的太快,我也来不及做些什么,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弥补。”
  “倘若晏大人觉着与我成婚心中尚有不甘,或是心中仍另有牵系,瑶光自会去与父皇说清楚。只是退婚定是不成了,只能和离。到底还是要委屈晏大人心中的那位姑娘了。”
  傅瑶光低垂着眼,说得很委屈,并未注意到晏朝神情的变化。
  她说了那么多,实则晏朝只听到她的那句,“我若是心中有旁人,便不会甘愿另嫁。”
  今日知鹤楼临街的二楼,他几乎是一眼瞧见谢瞻手中拿着的那只荷包,上面绣着的一对鸳鸯。
  而他怀中的绣帕,上面绣着的却是竹枝。
  方才在前厅喝酒,终是压不住心头的闷堵,从不好酒的他也难得地多喝了几杯。
  可她如今在他的府中,在他的身边。
  她亲口说的,若她放不下那人,便不会与自己成婚。
  晏朝下意识去拿桌上的酒盏,可杯中空空,他顿了顿手。
  一旁的傅瑶光见了,拿过放在她这一侧的酒壶,给他满了一盏,也给自己倒了一盏。
  婚房内的不是烈酒,带着清冽的香,入喉却也是辛辣的。
  晏朝放下酒盏,傅瑶光又给他倒满。
  他捏着酒盏,垂眸想了想,望向她道:
  “殿下可还记得,当日行宫宫宴之后,臣问殿下为何要去膳房换了茶点时,殿下是如何回臣的?”
  她如何回的?
  当时她似是随口说了句,“我想吃茶点,不可以吗?”
  没待她回答,晏朝便继续道:
  “殿下当时说是想吃茶点,但当时,殿下真的只是想吃茶点才这般说的吗?”
  傅瑶光似是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偏头望着他问道:
  “所以当时晏大人只是不想作答,便也随意说了个缘由?”
  “可当时你说的很真诚,很像真的。”她微微皱着眉说道。
  晏朝望向窗外,今夜明月高悬,圆似玉盘,可爱至极。
  他微一笑,慢声开口。
  “公主方才说,若心中有旁人,便不会另嫁,臣与公主是一样的想法,若臣心中有旁人,便不会应下婚事。”
  他的话听上去有些旁的意味在,但傅瑶光陷在方才的思绪里,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她抿了口酒,轻声哼道:
  “父皇指婚,晏大人还能拒了不成?”
  她一举盏,晏朝也端起酒盏饮尽。
  “陛下是明君,若臣当真回绝,自是也不会执意许婚。”
  这倒也是,傅瑶光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话说开了,她心里也松快了,转过头瞧着他这副冷沉模样,便也起了些玩笑心思,她给他满上酒,举着自己的酒盏望着他笑:
  “我听说民间婚嫁习俗中是有合卺酒一说的,不知晏大人可愿意?”
  烛火摇曳,满室红彩,面前的她一双眼满盈着笑意,晏朝无声地举起酒盏,绕过她纤细雪白的腕,阖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些他独身一人走过的许多冷寂又无趣的夜,无数次入过他梦寝的一双灵动的眼,都从未曾见过这样明媚的笑。
  他将酒盏放下,也将她手中的酒盏接过,将剩下的酒饮尽。
  望着近于咫尺的她,他声线犹带着克制,眼底敛着的却是从未见过的强势。
  “可会后悔?”
  傅瑶光闭上眼,环住他的颈,也不答他。
  倏地身子一轻,她便被他轻松地抱起来,投到床上。
  明明灭灭的红烛撑起的一点点光亮已被晏朝遮了大半,他好像是喝醉了,朝她望过来的眼底清明不复。
  她身上剩下的婚服也被他一寸寸扯开,有几根缀着南珠的金线断开,随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掉落到地上。
  离得太近了,以至于他此时眸中的沉沉欲.色根本无处遁形。
  傅瑶光觉着呼吸都有些艰难。
  到了此时,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很紧张,也觉得很有压力。
  可是她与晏朝如今已经是夫妻了,躲是躲不过的。
  她不敢看他,垂着头,勾着他的衣襟。
  他微敛着眸,将她放下的时候,手犹不忘在她脑后挡了一下。
  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滚烫,被扫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阵颤栗,她有些无力地撑着他,微微地喘息,连眼都是湿漉漉的。
  他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吮了下她耳垂的软肉,“闭眼。”
  晏朝低下头一瞬不落地看着她,只觉着她要将他逼疯。
  泪珠从她眼睫之下不住地滚落,他也一寸寸地吻过,却自知他已是愈发地失控。
  她的声音微哑,落着泪,犹在语不连贯地控诉着。
  “晏大人,你,欺君……”
  “嗯。”
  他眸中暗沉一片,也微微地泛着红。
  “臣知罪。”对她的话,他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