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姑墨国国王昨日来信,认为方琪正适合前去讲学。”
  哪是什么适合,分明是姑墨国国师在与方琪辩经失利后,心有不甘,想把方琪诓到他的地盘上,伺机羞辱罢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你不答应,姑墨国使者滞留定然会引起西且弥皇室惶恐,届时只有两种结果:一则是西且弥旧部皇室强制送你的夫君过去讲学,二则是姑墨国内部发生暴乱,先前送过去的讲经者们只能葬生姑墨国,永远回不来了。”
  “你希望看到那一种结果呢?”
  谢晗全都不愿意。
  他明白,方琪前往姑墨国讲学肯定会受到轻视与怠慢,但留在西且弥,方琪的性命很有可能受到旧部皇室的威胁。
  为了救人,也为了方琪的安全,谢晗只能妥协:“他明日可以启程,但要派十六名黑甲军护送……”
  “放心吧,他是去讲学,又不是去舔姑墨国国王烂屁股。”李屿淮轻描淡写地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轻佻与不屑。
  谢晗瞪眼看着李屿淮,他今日一身简单随意的白袍,衬得整个人如明月般高洁,然而说出的话,却粗俗不堪,与那些混迹于三教九流之辈毫无二致。
  “你这张嘴简直臭不可闻,再这么说下去,怕是要把西且弥全体国民都给熏死了!”谢晗气愤地说道。
  “我就当作你是在夸我了。”李屿淮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紧接着,他看着谢晗那冷漠的眉眼,轻声嗤笑:“我还以为谢大人对自己的夫君情深意笃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
  谢晗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向方琪开口,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次日,方琪正在厨房清洗碗筷。
  谢晗踱步到他身旁,启唇道:“那位姑墨国大使……他说要你亲自去讲学。” 顿了顿,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而且,要是你不去的话,之前去那边讲学的问因大师和他的弟子,极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方琪的动作陡然停住,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却并未发出一言。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谢晗心中一紧,以为方琪会暴跳如雷,会对自己横加指责。
  然而,方琪只是静静地转身,继续着手中收拾碗筷的动作。随后,他轻轻歪过头,冲着谢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很开心能有机会为他人出一份力。”
  第4章
  方琪一走,谢晗心里那股火就憋不住了。虽说他对这桩婚事没多少情分,但自家男人被人算计,这口气他咽不下。
  这天正午,演武场上尘土飞扬,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谢晗正拉满弓瞄准靶心,突然听见身后马蹄声急促。
  “老谢!快!”孟叶勒马急停,扬起的沙子扑了谢晗一脸,“那姓李的来了!”
  谢晗骂了句脏话,随手把朱漆角弓往肩上一甩,翻身上马就往校场门口赶。到地方一看,李屿淮那厮被一群官员围着,黑貂大氅在风里飘得跟乌鸦翅膀似的。
  众人行礼的功夫,谢晗感觉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果然,李屿淮开口了:“听说谢大人箭术了得,今日既然带着弓,不如让本官开开眼?”
  谢晗心里冷笑,面上却恭敬:“回大人,下官的箭用完了。”
  “这有何难。”李屿淮随手从侍卫箭囊里抽了支白羽箭,递过来的动作慢得刻意,“用本官的。”
  那支箭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箭镞上还刻着校事府的标记。谢晗接过时,指尖不小心擦过李屿淮的手掌,触到一片冰凉。
  谢晗收了羽箭,却冷道:“李大人若闲得发慌,不如想想如何向善男信女们解释,姑墨讲学使团逾期未归一事。”
  方琪去姑墨国已半月有余,远超过之前校事府承诺的七日之期。虽然校事府有方琪平安的消息传来,但谢晗仍担心方琪在姑墨国被怠慢。
  高彦对谢晗的无礼态度喝道:“放肆!”
  李屿淮却不紧不慢地开口:“原来谢大人精湛的箭术,是日日对着姑墨方向望眼欲穿练出来的。既然谢大人如此想念你夫君,我自然要让姑墨国王早日放你夫君归来。”
  谢晗心里暗骂,这厮嘴上说得好听,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刁难方琪呢。
  这时,王参将快步走到李屿淮身旁,抱拳行礼道:“李大人,卑职近日新制了一批弩机,威力非凡,特请殿下视察。”
  “好。”李屿淮应了一声,便迈步前行。
  前往射击处需经过校场旁的那片银杏树林,李屿淮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令人不禁暗自赞叹。
  留在校场边的几名官员小声议论着:“李校事实在是仙人风姿啊。”正说着,一片树叶飘落,恰好落在李屿淮的发丝上,遮挡了他的视线,他随手抬手将树叶拂去。
  谢晗看准时机,张弓搭箭瞄准了李屿淮的方向,接着手腕一抖,刚才李屿淮递给他的那支箭便离弦而出。
  箭羽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李屿淮的手掌飞过,钉入身后的树木之中。
  羽箭速度过快,又有树叶遮挡,高彦来不及反应,只能赶紧戒备。
  一时间,全场一片寂静,众人皆面露震惊之色,纷纷交头接耳。
  “是谢小旗,他射的。”
  “他是故意的吧?”
  “管它故意还是无意,谢晗都要完蛋了!”
  谢晗赶到李屿淮身边,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下官失手。”
  他单膝跪地时,地上的石头硌得膝盖发疼,却能清晰感受到头顶那道玩味的目光正沿着自己后颈游走。
  “谢大人这把朱漆角弓,倒让我想起陈海将军的英姿。”
  李屿淮带血的指尖突然捏住他的下颌,温热的血渍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不过当年他射穿的是敌将咽喉,而谢大人......射偏的,恐怕是本官的心脏?”
  “下官惶恐。”
  金黄的银杏叶悠悠打着旋儿,悄然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之间。
  谢晗盯着他虎口渗血的伤口,喉间突然发紧——这人竟还敢用带血的手来调。戏了。
  “请李大人责罚。”他故意加重尾音,“只是这羽箭认主,就像......有些人的命,合该断在特定之人手里。”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屿淮却低笑出声,染血的拇指缓缓抬起,重重地碾过谢晗的唇瓣:“谢大人可知,西且弥有种红嘴鹰?”他俯身时,沉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越是桀骜难驯的猎物,越叫人想折断它的翅膀......再慢慢驯养在掌心。”
  他放开他的下颌,向前走去,声音浸了冰雪,“你的夫君,很快便会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位以狠辣著称的夏国校事,竟会如此轻易放过一个意图刺杀自己的下官?
  ……
  方琪回来后,谢晗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以前一个人时想几点回家都行,现在到点就得回去,跟被拴了绳似的。
  这天一大早,谢晗就溜去公署躲清静。刚翻了两本案卷,孟叶就风风火火闯进来。
  “出事了!”孟叶喘着粗气,“李校事带着黑甲军把总旗所围了,说要请你喝酒!”
  谢晗头都没抬:“放屁,那瘟神能安什么好心?”前几天他故意射伤了李屿淮的手,这会儿准是来算账的。
  话还没说完,门口光线一暗。李屿淮那厮已经晃进来了,腰间挂着的狐毛玉坠一摇一晃,活像只盯上猎物的狐狸。
  “谢大人好大的火气。”李屿淮弯腰捡起被谢晗踹飞的案卷,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渗着血,“本官得了两坛龟兹好酒......”
  “李校事是打算用酒洗眼睛?”谢晗冷笑,“演武场的沙子还没让你看清我多讨厌你?”
  李屿淮也不恼,突然凑近:“昨日丢的那批军粮,最后经手的是谢大人手下的驿卒吧?”
  谢晗“蹭”地站起来,故意踩住李屿淮的袍角:“校事府现在连粮草都要管?”他气得牙痒痒,可一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莫名喉头发紧。
  “圣谕在此。”李屿淮“啪”地把令牌拍桌上,“午时三刻,醉仙楼天字阁。”
  转身时发尾扫过谢晗紧握的拳头,“要是见不到谢大人......”后半句话随风飘散了。
  谢晗盯着那令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王八蛋分明是在威胁他!
  醉仙楼里,谢晗“啪”地把证据甩在桌上,震得筷子都跳了起来。
  “周骏是蒋荣的人,我知道。”李屿淮突然抓住谢晗的手腕,“可这厮出身金奈城慈济院——巧了不是,方琪连续七年往那儿送银子。”
  谢晗一愣。方琪的钱不都交给他了吗?哪来的闲钱做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怀疑,方琪向来心善。
  “就算真捐了钱,那也是积德行善!”谢晗梗着脖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