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孩一紧张就手打滑,在把手和车按铃之间随机乱挣扎,方向不稳会歪扭,还让铃声响彻震耳。男孩在每天的练习时刻,聚精会神不敢错目,一见不对,即刻上前捞人。
  这样几天下来,女孩除了吓得惊叫之外,倒没什么事,小圆身上几块淤青,不是被车砸的,就是连车带人一起压的。反正宁宁没摔倒,做肉垫就做吧。
  “车别管了,觉得不对,马上跳下来。”老妈子小圆一到傍晚,反复念这句叮嘱。
  两位母亲看了几次,笑得肚子痛,见小圆絮叨些,尚属稳妥,也不再管了。沈暮娇在家时,还经常做些荤菜,单装碗后让小圆送下楼。说是宁宁运动多了,当加餐。
  暑假过半,谭宁韵终于能独自骑上一小段,遇到刹车,也能反应过来,及时手脚协调止停。只不过,上路是不大行的,有点近似游乐园碰碰车的意思,圈定范围内玩玩还成。
  小圆那心爱的自行车,是俞彬过完年才刚给他新买的,曾为他出过风头的时髦山地车。如今和脱毛期的斑点狗似的,漆面被摔的。
  够惨。
  炎热酷暑,少不了西瓜。彼时上海对牌照和车辆种类的管控不严,夏季时常有些本地农民用小型货车,装载满车的8424西瓜,进入市区居民新村贩卖。
  某天,陈静临时外出,托小圆陪一会妹妹。两个孩子在家里看电视,听到电喇叭的叫卖声响,结伴到门口张望。
  司机已经在不远处的空地停了车,支起一块硬纸板,写明售价,开张营业了。
  俞晚廷见谭宁韵站在门栋台阶上伸长了脖子,猜到她想去。他摸了下裤兜里的零用钱,“锁个门,去看看?”
  两孩子走过去待了会,见大人都说这批西瓜不错,也打算买。宁宁不想用小圆日常省下来的钞票,回家取了妈妈放在厨房小竹筐的备用零钱。
  谭家都挺爱夏日食用西瓜解暑的,陈静自己有时甚至拿西瓜当晚饭。但她不让女儿多吃,怕她肠胃弱,经受不了寒凉水果。
  今天,她不在,谭宁韵被压制的购物心起,模仿大人手法,对着露天的瓜摊,敲敲装样。
  “小妹妹,我帮你挑,包你甜。”摊主爽快地选了几个出来,成排摆在她面前。
  “叔叔,算便宜点。”
  “没问题,你要哪个?”
  “都要。”
  这下小圆和摊主都盯着女孩子了,七个瓜,每个皆有五六斤的样子。
  “全要了,你确定?那零钱我帮你拉掉。”
  小圆的胖脸有些热的出汗,嘴也微微张,喘着气。他想问她,怎么拿回去,要跨一个折角,大概一百多米。
  “妹妹,你住哪里?叫你家大人过来。”摊主收了钱找完零,把七个瓜装入一个好似工地用的灰白蛇皮袋中。
  “没事,很近,我们自己回去。”随即,转头对着无辜民工,她的小圆哥哥微笑。
  俞晚廷心下一黑,闭眼一秒。
  自幼熟络的小伙伴们因他的殷勤,戏称她是他家的童养媳。每每如此,解释也无法叫停,他多让同伴们散开,该干嘛就干嘛去。
  实则他清楚,这哪里是媳妇。
  活似个小祖宗。
  cp小剧场
  俞晚廷:你歇着,我一个个搬,唉……
  谭宁韵:再要个蛇皮袋垫底,一起拖回去。呆子,快干活。
  第十章 可靠小圆
  谭家刚搬走那阵,俞家开始不对了。
  俞晚廷回忆童年,是以这个时刻为划分点。在此之前,是天阔云明的浅蓝色,而之后,则是暗沉如墨的深海蓝。
  几年前,一切就埋下了伏笔。沈暮娇的美貌依然夺目,哪怕她后并未精心装扮自己,清水出芙蓉难掩其秀色。文艺团的外出任务不算少,尤其在年节假期,时常要离沪巡演。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的上海,浪潮涌动,陆续有企业转制的风声传来。地方戏曲原不是赚大钱的行当,却迎面被这浪花淋了个透。领导大会小会开完,传达精神下来,今后的日子,要团里自负盈亏,广开路子。在座各位文艺工作者,别端着山青水绿的架子了,该拉赞助的拉赞助,该寻摸暴发户包场商演的也行动起来。
  总之一个原则,不养闲人,落实到一个字:钱。
  沈暮娇婚后因各方面考虑,大多出演配角,是团里和她本人逐渐形成的默契。尽管如此,偶有赞助商请客,她也需列席作为陪衬。没有坊间臆想的那些不堪,毕竟大家知道她只是来点个卯,应个景。
  俞彬去乍浦路接过她两次,妻子身姿绰约,早已婚育,仍纤弱条顺。其实团里的宴请,多数固定在这风云美食街的某间酒楼。酒楼老板和团里关系不错,有些背景和手腕,虽已走向势微,还压得住阵,不可能在他的地盘出什么难堪事。
  沈暮娇走出来,坐上丈夫的自行车后座,没有什么异常,酒气微弱不可闻。她至多陪饮一杯半杯的啤酒算给领导面子。
  这些,俞彬都知道。
  不富裕的美女和什么有点关联?脏水。
  周边的生活圈子,总带到几句碎语,夸他娶了个能干老婆,漂亮又能应酬。外面的弟兄们说,家中当年没分到房的兄长也说。
  无论日后如何,俞彬不是个有心机的男人。他碌碌无为,胸无大志,盼望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现今,老婆没有在家照料儿子的功课,倒热衷于酒桌上推杯换盏了。男人经不住联想,当年婚前的绯闻,老丈人和他解释清楚过。可人要被迷了心窍,就处处有疑云。
  “侬明朝好勿要去伐?拿团里就侬一家头了,别额小姑娘呢。”(你明天能不要去吗?你们团里就你一个人了,没人了啊。)
  沈暮娇坐在床上,叠晾晒好的衣物,闻言抬起头望向丈夫。这个瞬间,她甚至不想解释,一句话不愿和他多说。
  两人成婚多年,从青涩执手到亲情相伴,彼此付出相互了解。为什么他能说出如此幼稚至残忍的话语。
  她什么出身,他不知道吗?
  没有背景,一路苦练基本功走到台前。婚后,为了能有余力顾及家庭,她甘愿退居二线,不再成为聚光灯下最瞩目的角色。没有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列举自己的付出,她认为这是爱人之间应有的进退。
  可她的丈夫,有没有设身处地替她考虑过?
  她哪来什么社会资源,为团里作贡献。她是谁呢?喜爱的戏曲,自己有时能上场,有时只是陪练做点杂务。同期小姐妹,高嫁的去享福了,还留在舞台的,也能轻松拉来款项。不是没人在她面前抛出各种炫耀及诱惑,只不过她不看重罢了。现任领导已算优待她,细节小事经常不计较。她的立场有多尴尬,他体会过吗?
  俞彬已有些时日,经常和她念经式的复述,希望她完全转至幕后,场记杂务也好,服化道这些也行。
  沈暮娇迷茫了。
  究竟为什么呢。这个时代浪潮刮来,冷冷的将她扑醒。
  还算可以的丈夫和孩子,有些许疲惫的生活,做的不尴不尬的工作。
  一眼望到头的前路,不想看清的终点。
  曾经,她站在舞台正中,光芒聚焦在身,衣袖挥舞演绎最爱的戏曲人生。
  哪里错了,有人有错吗?没有。
  那她,有错吗?
  沈暮娇的生活圈子不大,这些职场苦闷无法向同事倾诉。交好的邻居,陈静,又搬走了。是留了联系方式,却不再如从前,能随时相谈。
  陈静那头,也是心乱如麻。
  她申请调任至新家附近的机构,若论资历评核,那她是不担心的。为了更保险,她托了关系,倒反而增添了小小坎坷。一个萝卜一个坑,新机构这里正巧有人退休,中间人让她尽快到岗,不然对方就要考虑其他人了。
  那女儿的接送怎么办?家中三人,早上从妹妹的租赁房出发,三个方向。
  “我自己去吧,反正车站就在门口。”宁宁此时长高了些,文弱小姑娘终于有一米四了,背后看上去,不再只见书包不见人。
  “这怎么行,你就没自己去过学校。”
  陈静再不同意,架不住正巧公婆身体偶感不适,也需要有人陪护接送就诊,还得照料日常生活,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