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徐明庚嚣张了半生,没想过自己会落得这个这个下场,只能在几个悲惨的死法之中选择痛苦最少的那个。
  他想叹气,可王九不容许他用这样有尊严的方式表达情绪,鞭子落下,叹息变成了哭声。
  “成。”徐明庚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却比哭还难看,“至少比落在这个小杂种手里强……”
  话音未落,王九作为这个“小杂种”本种,又是一鞭。
  这次,徐明庚已经痛得发不出喊叫,哑着嗓子,“和他们说吧,我有东西要禀告东宫太子。事关云顺郡王,事关大皇子……”
  谢辛辛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都没说,太子能来么?”
  “别打……!”
  眼看着王九的手抬了起来,徐明庚忙叫住他,一咬牙。
  “行!我说!”
  “你们,你们就叫人去告诉太子,若想知道大皇子殿下如今身在何处,便来司狱见我。我徐明庚已是将死之人,绝无虚言。”
  话音落地,讯房中静了一瞬。
  谢辛辛眯起眼睛,“大皇子殿下?”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有关大皇子的信息,她与陆清和这里都太少太少。陆清和此番出城,似乎总还有暗藏的变数。
  第84章 见东宫
  传话的事就交给殿前司去办了。谢辛辛与阿凤二人一路回程的时候,阿凤讲了王九的来历。
  托小绿茱和王娘子的照顾,王九醒转过来之后,勉强养好了身子。虽然王娘子念他年纪小,不让他帮衬什么,但王九是个实心的孩子,总觉得平白被两位娘子养着。
  有一日,王九见小绿茱在家开灶短了米,心里有愧疚,就偷跑出去想卖点力气。谁知被人看见了他脸上的黔字。
  一来二去,王九才知道,当年是李贵在王府里侵犯了女人,谁知道那女侍是王妃身边的,王妃要严查,李贵就拿王九去顶了包。
  他是这样,铁厂里那些枉死的大哥不知有多少也是这样。王九查明这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一日,央了王娘子给陆清和写信,说王九心里有了志向,想要跟着陆公子办事。
  谢辛辛听了唏嘘了一阵,“穷且益坚,倒是很好。可我见他,竟是已经心性大变了……”
  阿凤不爱揣摩人心,接不上谢辛辛的话。
  她的叹息便如天上张翅划过的雁,在空中只落下一道悠长的云影。
  太子那儿一日没有回音,谢辛辛便一日不安宁。
  可巧院子里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茗琅写来的,说边青昙已经出狱,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云顺郡王举兵仓促,竟然顾不上玉春楼就走了。
  不过,云顺郡王的立场不明朗,宣王府又没有主心骨,玉春楼一直以来仗着王府做生意,眼下倒是减淡很多。但茗琅已经将谢辛辛拿回来的谢家其它铺子打点过一遍,细碎的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收入很是可观。
  但掌柜的什么时候回莲州来呢?
  谢辛辛心头紧了紧,翻到信纸背面。
  茗琅又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都在云京住上大宅子了,还回来做什么,什么时候把她和刘宛接去京城才是有心呢。
  她会心一笑,心上久日所积的阴霾便散去大半。
  另一封,刚拿到手就有淡淡的甜香,翻来覆去地看,才发现玄机是笺纸上压实了的几朵桂花。
  果然是陆清和的。
  日前谢辛辛将自己见太子的计划写在信中告诉了陆清和,此后便一直在企盼着他的回信。眼下信笺已倒,她却有些不敢打开了。
  怕他为难中应下,又怕他不信任自己,驳回自己的提议。
  可信纸展开,信中只说,山下地势低平温暖,所以云京不开了的桂花,竟然能在十常山脚见着,实在难得。大军戒备正当时,不可擅离职守,为此随信寄附情义,言短辞陋,望君珍重。
  通篇下来,竟然对她所写之事未做一丝回应。这更让人忧心。
  她想立刻回信去质问,可又怕信中不提是他刻意为之,可能有什么玄机。
  只得将信纸抻展开,铺平了压在砚下,隔几日,就拿出来字里行间的看,总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一日冬风压树,外面传来消息,听说赵都云进京的路上竟遭到一个普通农户刺杀。谢辛辛咋舌之余,感叹如今的百姓竟比为官者还分是非。
  阿凤扯完闲篇打了个寒噤,念叨了一句,该换厚褥子了,可他不懂照顾人,该不该去北瑛王府里找婢女姐姐帮忙偷一套出来。
  却听谢辛辛没头没脑道,“不知山脚下是不是还那么温暖。”
  就在这时候殿前司传来消息,说有司中有贵客驾临。
  如此讳莫如深,多半是她等着的那位东宫的贵客了。
  机会只有一次。她心一横,仍是上了去殿前司的马车。
  太子一人之下,也是陆清和等一介清流心中,将要成为的万人之上。殿前司虽然尽力提前通知,谢辛辛也不敢怠慢,整了仪容便与阿凤前去讯房等候。
  却没有想象中的声势浩大。谢辛辛隔着讯房的门缝向外觑看,只有气度通身的公子带着两名仆从,刚一进司中,殿上便寂然跪下了一片。
  不等多观察,那人没有多寒暄,轻轻一拂袖,直奔讯房而来。
  见殿前司的人退了下去,太子的人正要开门,谢辛辛却主动迎了出去,小声引他去另一边的空房。
  “殿下,这边请。”
  太子随侍低喝道:“你是何人?殿前司中为何会有一个女人?”
  阿凤将谢辛辛微微挡在身侧,“殿下赎罪,这位是新人都指挥使陆清和的夫人,有要事向太子禀报。”
  随侍去看太子的眼色,却没等到示下,正犹豫着,太子忽然道:“陆清和,与孤有几面之缘。”
  说完,迎面对上了谢辛辛的眼睛。
  她被这眼里审视惊得怔了一瞬,很快收回视线,低下头道:“……谢殿下。”
  另一件讯房,陈设和关押徐明庚的这间别无二致。只是审问的座案上坐着的变成了太子,而她于阿凤跪在案下,却像受审的刑犯一样。
  她中衣微微浸了冷汗。原以为玉春楼迎来送往,自己作为掌柜也算见惯了大人物。今日太子却像是一道霜雪,和他共处一室中,让人心脚都生寒。
  不合时宜的静默之后,太子却浅笑了笑:
  “设计将孤引来,为何不说话?”
  简单的一句,使她的心机一下暴露在空气里。她知道,此时再遮掩便是不识趣儿了。
  所幸直言道:“妾是有意将太子殿下引来不假,但徐明庚所言,大皇子不在宫外之事,也是实情。”
  “妾斗胆,想为太子殿下奉上一场合作。”
  “合作?”太子挑起眉毛,哂然道,“若是合作,哪有先将筹码先亮出的道理?在孤看来,你是有求于孤,不得已逼了徐明庚一把。”
  她跪伏的身形一僵,既而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洞隐烛微,是妾狂妄了……”
  “孤的时间不多,你想要什么,为此能付出什么,毋需委婉,直言便是。”
  “妾想要的,是北瑛王府全身而退。为此,我与陆指挥使,可为殿下扫除前路碍脚的荆棘。”
  “抬头。”
  谢辛辛应声抬眼,却见太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心头一紧。
  太子眼中是寒凉的笑,“你,是说要谋害皇子?”
  没想到太子竟把话说的如此直白,谢辛辛登时有些惶然,还是壮着胆子,“妾不敢。妾只听说,大皇子贪玩,少年玩性太盛,难免伤着自己。”
  “妾素闻太子殿下才德兼备,而大皇子难成体统。陛下却容着朝上两党争得水火不容……太子聪敏,应该想过缘由。”
  无非是皇帝不愿放权东宫,为此,不惜扶持一个浑球皇子,和太子鹬蚌相争罢了。
  “妾相信,天命不来就我,我也可以去就天命。太子殿下觉得呢?”
  好一个天命不就我,我去就天命。
  “就凭你这句话,孤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谢辛辛直起半身,却不见了惶恐,字字铿锵道:
  “妾命如蜉蝣,哪怕死在再烈的火中,雨水冲刷后,也不过浮尘半两耳。妾生、妾死;陆家生、陆家死……对太子殿下而言,皆只是一念之间。
  “既然都是一念之间,太子为何不拿浮尘搏黄金万两,拿蜉蝣搏无上天尊?”
  太子不语。
  眼前这女子炽热的言语和目光,几乎要灼伤他这个在一方宫殿中守拙已久的东宫太子。
  他确实动摇了,却莫名痛恨她这样灼热。想了片刻,终于想到她并非无懈可击。
  “你想帮陆清和……”太子起身。金蟒缎靴落在谢辛辛的眼前,“但你有没有想过,陆清和这个人,其实不在乎北瑛王府的存亡。孤认识他,北瑛王府的庶子,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谢辛辛确实被这句话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