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范一摇点头:“嗯,得抓紧时间。”
  江南渡在东市的巷子口将马车停下,范一摇背着烛息刀跳下马车, 却见大师兄和师父也跟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
  江南渡:“不行, 现在这种情况,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范一摇拍了拍身后烛息刀的刀柄, “我有它呢。”
  见两人还是不肯走,她无奈道:“孟埙特意让我背着你们准备这些东西,我若是带着你们去一样样置办, 不就等同于食言了, 咱们山海镖局的人最讲信义了,不是么?”
  凤梧最终妥协,拍了拍江南渡:“走吧,我们在这里僵持着, 她还要在外面冻得更久。”
  江南渡见范一摇态度坚决,只好驾着马车同凤梧先一步回沈府。
  范一摇拿着手中清单走进东市, 这里平时各类商铺林立, 生活中所需杂货, 多半都能采购到。
  只是今日, 这里也同外面的街道一样, 门可罗雀, 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范一摇不死心, 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又往巷子更深处走,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看到几家开了半扇门的铺面。
  非常时期,这些做生意的小老板们手脚也都比平时还要麻利,效率特别高,不到小半天时间,范一摇几乎就将清单上的东西买齐。
  最后只差两样:九个驼铃,和一味名为“白及”的中药。
  驼铃并不算稀罕东西,只是华北地区几乎不用骆驼运输,驼铃自然难见,范一摇接连找了好几家商铺,可不论是卖五金的,还是贩牲口配件的,都没有。
  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铁匠道:“你不如去西市看看,听说那边有一家专门卖西域物件的店,就是不知道今天开不开门了。”
  东西市相距不远,小跑着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范一摇道了谢,提着一大包东西往西市跑,按照铁匠的指示好不容易找到那家西域用品店,一看门还开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里面一个背着包袱的青年出来,正准备锁门上板子。
  “哎!”
  范一摇急了,几步上前拉住那人。
  青年回头,不悦道:“做什么?”
  范一摇指了指窗户上的木板:“这怎么,怎么还关门了?不卖东西了?”
  青年没好气道:“日本人都要来了,不关门还想如何?趁早卷了铺盖跑吧!”
  说着便继续转身锁门。
  范一摇心中一急,难免使出蛮力,将人一把按住。
  青年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范一摇急忙收力:“那个,你,你这里有驼铃么?我要买九个,多少钱都行!我有钱!”
  却没想到这青年也是个倔脾气,一把将她推开。
  “这年头有命赚钱没命花,有钱又怎么了,老子还不稀罕。”说话间目光落在范一摇身后背着的那把钨金刀上,神色微动,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要说驼铃……我铺子里的确能给你找出九个。”
  范一摇大喜:“那您说,想要什么,只要将这九个驼铃给我,怎么都成!”
  青年也不含糊,伸手一指:“我要南去回老家了,这一路也不知道能遇上什么,你将你那把刀换给我吧!”
  刀?
  范一摇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似是生怕那青年再多看两眼,就要把她这宝贝刀看没了一样。
  “怎么?不换么?”青年脸一垮,哼了声,“那就算了,我也没占你便宜,若是平常,我这九个驼铃你拿十把刀来换都没门!”
  眼看着青年就要上锁走人了,范一摇心中焦急。
  魏教授那无奈又疲惫的身影仿佛又浮现于眼前。
  若不能及时凑齐材料供孟埙炼制法器,就不能尽早重立九鼎,那么日本人打进来的可能性就会非常大。
  她既然已经拒绝了魏教授,就不能再在九鼎的事上失手。否则一旦那些珍贵的文物资料有损,她可能会一辈子自责。
  将烛息刀摘下来放在手中摩挲了又摩挲,范一摇最后一咬牙:“行!换就换!”
  提着驼铃从西市出来的时候,范一摇的背上已经空荡荡的。
  她的心也同样觉得空荡荡,很难过,却不敢停下来,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鞭策着,找了一家又一家药店,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孤单脚印。
  现在孟埙那张清单上的材料就只剩下最后的白及。
  白及原也不算什么珍贵的药材,只是因为具有止血功效,如今已经被军部大量采购,一时间北平城内断货。
  眼看着天色渐黑,范一摇从自己能找到的最后一家尚未歇业的药铺里出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遥远天际隐约有隆隆枪炮声传来,硝烟弥漫,将落日的余晖也遮蔽起来。
  她心中焦急,可是再也没有药铺开门了,她甚至负气地在一家紧闭门窗的药铺门口敲打一通,最后因为没留神看台阶,脸朝下摔在了雪地里,包裹里的东西也洒了满地。
  终于,心中的委屈,憋闷,焦虑,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她竟是十分没出息地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雪又开始下了,很快就在她身上薄薄积了一层,将她盖成一个雪人。
  范一摇有点破罐破摔地想,要不干脆就将她冻死在这里算了,这样就不用再纠结九鼎还是八鼎,也不用操心魏教授说的那批珍贵文献会有怎样的命运。
  两眼一闭,屁事不管,尘归尘土归土,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将和她再无关系。
  吱嘎吱嘎的踏雪声由远及近,范一摇也没去理会,只当是个不经意路过的,直到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拽了起来,对上大师兄那双严肃的眼睛,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趴在这里不动,也不怕被寒气侵坏了身子!”江南渡看上去又心疼又生气,轻轻拍打着少女身上沾染的雪。
  范一摇脸上湿漉漉一片,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雪化的,她终于回过神来,知道是大师兄来找她了,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
  “呜呜呜大师兄,我,我把烛息刀弄没了……呜呜呜……”
  范一摇哭了一半,就看到江南渡手里那把熟悉的钨金刀,一下便哽住了。
  “大师兄,烛息,烛息刀怎么在你这里?”她猜到了什么,一下瞪圆了眼睛,“你该不会,该不会……”
  “放心,我没有杀了那个人,也没偷,也没抢。”江南渡拿出手帕给范一摇擦干净脸,又好气又好笑。
  范一摇狐疑,“真的?可是那个店铺老板明明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他怎么会把烛息刀给你?”
  江南渡道:“如今局势不明,人心惶惶,那人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我跟他说一把刀在枪炮面前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带几个守护符在身上,或可避免灾厄。”
  范一摇眨眨眼:“所以你就用几个符箓,和他换回了这把刀?”
  江南渡:“嗯。”
  真不愧是大师兄,再难缠的人到了他这里,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范一摇一把抱过烛息刀,宝贝似地紧紧拥了拥,然后重新挂到背上,感觉精神跟着振奋了一半。
  接着她突然反应过来。
  “大师兄,你一直都跟着我呀?”
  能知道她的烛息刀给了谁,说明大师兄什么都看见了。
  “嗯,你从东市出来以后便跟着了。”
  江南渡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似是怕她担心,又补充道:“只是远远跟着你,没有看清你买了什么,所以一摇不必担心失信于人。”
  范一摇鼻头一酸,低头看着脚下,心中却有种暖意。
  “不是说了,让你和师父先回去么。”她声音闷闷的。
  “将师父送回去以后我又出来的,你一个人在外,我怎会放心。”
  江南渡语气一如往常的温和平静,让范一摇那颗风雨飘摇中无处安放的心,找到了归港。
  大师兄永远都是这样,似乎对她好,已经成了天经地义。
  范一摇更紧地回握住师兄的手,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温度,内心好像一下充满了力量,让她不再害怕迷茫。
  “大师兄,孟埙让我准备的东西就差一样白及,可现在已经买不到了,你能让罗铮找找丰安堂的人嘛,看看能不能从北平外调货。”
  江南渡没有多问一句,点头道:“回去便联系他,估计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拿到东西。”
  范一摇叹了口气,自暴自弃道:“明天晚上就明天晚上吧,反正今天就算杀了我也弄不来了。”
  江南渡看她一副蔫蔫的样子,大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揉了一下,安慰道:“放心,来得及的,再给帝俊多留一点时间也好。”
  范一摇没太听懂江南渡后半句话的意思。
  不是应该让他多给她留一些时间才对么?大师兄是不是没有留神,把话说反了?
  回到家,沈顾也已经回来了,竟还带来了一位客人。
  这人范一摇以前来北平时见过,正是如意楼的东家,一炮打响了天下第一戏楼的女掌柜霍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