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一摇,别看了。”
  范一摇屏着呼吸,呆愣不动,直到被江南渡轻轻拍了一下肩膀,才猛地倒抽一口气。
  “大师兄,我们,我们应该早点去找他的……”她浑身发起抖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我们不该耽搁这么久的……”
  “这不是你的错,他这一路总是行事诡谲,与我们同行时间甚少,又怎知这次会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江南渡将人拥入怀中,轻轻顺着头发,声音沉沉,“一摇不要自责。”
  这时一个天犬会的头目道:“沈爷,那位君明家的少主的确是没有使诈,没有他的暗中相助,我们也没法将人顺利带出来。据我们打探的消息,君明家的人似乎是想从孟先生嘴里撬出什么信息。”
  “好,我知道了,先把孟先生带下去安顿好,找些自己人来给看看。”沈顾一看自家亲妹子哭,简直如临大敌,一时间什么盘问的心思都没有了。
  直到孟埙被人带走,残存在厅堂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
  范一摇像是忽然回了魂,猛地从江南渡怀中挣脱出来,向着孟埙追去。
  ……
  在北平的另一个角落,满是日式装修风格的深深庭院里,君明泽野被一左一右两个阴阳师挡住了去路。
  “少主,家主有请。”
  君明泽野今天没有戴那面白狐面具,只是穿了件藏青色的和服,他神情淡漠,眸中透着冷色。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然而两名阴阳师却没动。
  君明泽野微微挑眉。
  阴阳师的表情十分严肃,毫无半分恭敬态度:“少主,家主有请!”
  少年唇角轻勾,叹息道:“看来,今日父亲大人是不会轻易饶恕我了呢……”
  昏暗的榻榻米房内,君明泽野恭敬跪伏于地,席地坐在他上首的,是他的父亲君明咒,也是东瀛最大的阴阳师家族家主。
  君明咒与那日刑讯孟埙时不同,没有华服加身,只穿一身黑色阴阳师狩衣,脸色阴沉可怕,唇因紧抿而崩成一条直线,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小儿子。
  “泽野,是你放走了那个九州的阵法师?”
  两侧跪坐的阴阳师没有一人敢说话,气氛压抑到连呼吸都不能用力,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是的,父亲大人。”君明泽野表情平静,声音甚至没有半分波澜。
  君明咒怒意更盛,“为什么?我们还没有问出立九鼎的方法,甚至还不知道最后一件九州铜器的下落,你这次放虎归山,是想让他们顺利将九鼎重新立起来么!”
  君明泽野抬起头,却反问:“让他们顺利重立九鼎,不好么?”
  此言顿时引起满堂唏嘘。
  “混蛋!我看你是痴迷于九州文化,已经忘了自己的立场!”
  君明咒勃然大怒,一个眼神示意,便有阴阳师上前扒掉君明泽野的和服,让他上身赤`裸,另有一执鞭的阴阳师,开始一下下狠抽长鞭。
  君明泽野的背上隐约可见累累鞭痕,只是看上去已经有了些时日,早已结痂,如今再受鞭刑,更是新伤叠旧伤,很快后背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知错了么?”君明咒缓缓倾身,威压向小儿子压来。
  君明泽野面不改色,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抬起,镇定看向上首的君明咒。
  “父亲大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东瀛。对我们来说,九州重立九鼎,有益无害。”
  “胡说八道!再敢继续说,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我君明家的人!”君明咒大袖一挥,甩出去几道阴阳符,围绕在君明泽野身侧,瞬间将他所受痛苦提升了千百倍!
  君明泽野终于到了承受极限,呕出一口鲜血,向前扑倒在地。
  “我再问你,知错了么?!”君明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问。
  君明泽野唇角的鲜血衬得他脸色更显苍白,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幽深坚定,像蕴着暗流。
  他坚决不肯改口:“父亲大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东瀛。对我们来说,九州最大的威胁,并非九鼎,若一意阻挠,反而会铸成东瀛的心腹大患……”
  第110章 再画一张皮
  范一摇站在孟埙房间的门口徘徊了好几圈,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沈宅是传统的四合院,院子四周有抄手游廊连接。
  江南渡和凤梧站在游廊一头的月亮门里,看着对面的范一摇在孟埙门口探头探脑。
  凤梧乜了江南渡一眼:“你不跟过去看看么?”
  江南渡负手立在原地未动, 眼眸像漆黑的潭水,“这始终是她的过去,我不愿强加干涉。只有让她自己理清楚了, 才能做个了结。”
  凤梧有点意外地挑挑眉, 打趣道:“小江江, 你倒是变了。”
  江南渡面无表情, 只是在看到范一摇推门走进孟埙房间时,才微微蹙了下眉,轻声道:“刚才看见一摇见到孟埙受伤时的表情, 我倒希望伤得那般重的人是我。”
  凤梧这一刻居然有点同情大徒弟, “你也不要多想,依我看,一摇对帝俊的感情,或许和你想的不同, 你忘了么,在定情锁的作用下, 她可还是选了你的。”
  “可她毕竟还未恢复全部的记忆, 不知道等九样铜器全部锻造完成后, 她彻彻底底找回了自己, 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凤梧诧异的目光下, 江南渡竟是难得流露出一丝落寞。
  “凤凰, 这辈子一摇是跟着我长大的, 可以说她的一切思想都是我灌输给她的。你说……她对我的那份喜欢, 究竟是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凤梧莫名其妙, “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什么叫出自本意?”
  江南渡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你又可知我对她没有过刻意的引导?”
  凤梧愣了愣。
  “或许有一天,她终于醒悟,看清自己真正的心,到时候我又该如何?”江南渡自问这一句,又很快自问自答:“可能会发疯。”
  “烛龙,你未免想太多了……”
  江南渡却打断他:“凤凰,看在我叫你这么多年师父的份上,若是真的有一天我无法自控,你便答应我,将我……杀了吧。”
  ……
  尽管沈宅的仆从们已经照顾得很周到了,孟埙的房间内还是能隐约闻到血腥味。
  守在床榻边的是个天犬会成员,见范一摇来了,很有眼色地起身:“大小姐,您是不是想单独和孟公子说说话啊?那我回避一下吧!”
  说着便要出去。
  范一摇赶紧将人按住:“不不不,你别走,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就是来看看,和他也没什么非得避开人说的。”
  一声轻笑从床幔后传来。
  “小狗狗这是怕你那位大师兄生气么,既如此,又何必来看我?”
  范一摇一听孟埙这声音,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知道这人还有力气嘴欠,应该是死不了的。
  本来就是嘛,一只白骨精,画皮鬼,又怎么会轻易死掉。
  “我大师兄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呦,不得了,几日未见,小狗狗的文化造诣与日俱增,说话也文绉绉起来了。”
  床幔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轻拨开,孟埙长发披散地探出半个身子,他身上的血污早已被清理干净,只是眼底青黑,唇无血色,像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美人。
  他冲范一摇眨眨眼,然后便开始惊天动地一阵咳嗽。
  “喂,你还好吧?”范一摇忙跑过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孟埙,难掩担忧之色。
  那天犬会的成员在一旁插话道:“大小姐,这公子被我们从那些东瀛人手中救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正经要养上一段时间呢!”
  “怎么,咱们小狗狗,是心疼我了么?”孟埙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
  “你快少说两句吧,也不怕咳死你。”范一摇气得回怼。
  孟埙眼睛笑弯,像是双耳失聪一般忽略掉范一摇的话,继续自说自话:“既心疼了,当日为何不接我的戒指。”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范一摇垂下眼,避重就轻道:“你用定情锁戏弄我,我都没有追究,你倒还好意思提起。”
  孟埙又怎会不知道她这话隐含的意思,依然保持着唇角的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戒指?!什么戒指?!”这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沈顾风尘仆仆地携带着冷风进来,护食般将宝贝妹子从孟埙面前拉走,夹到身后。
  谁?!又是哪个臭混球,胆大包天想要拐他家妹子走?
  沈顾望向孟埙的目光充满不善。
  范一摇好一顿挣扎,才从亲哥的咯吱窝底下挣扎出来,咬人的心思都有了。
  “哥!你是不是有病!”
  沈顾理直气壮:“对啊,哥不是一直有病么。”
  范一摇:“……”
  她这么多年不想来北平绝对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