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范一摇:“那就非得运这趟镖不可?”
  孟画慈回答得毫不犹豫,“是,非得运不可。”
  范一摇知道,就算自己问孟画慈缘由,她也不会说,一时间满面愁绪,又低头喝了口茶。
  “可是……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就不会心怀愧疚么?”
  “也许吧。”孟画慈敛了几分笑意,淡淡道:“但是也没办法,有些事,非做不可。”
  如今世道混乱,像孟老板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能保证自己好好活下去已属不易,实在顾不上其他人的死活。而孟老板至今所作所为并无触及法律,她出价,有人愿意为此卖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范一摇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拦苛责。
  她见也问不出别的了,便起身准备告辞,心里已经更为坚定,这一趟镖非得山海镖局出面不可,无论如何也得说动大师兄同意。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打奴满脸惊慌跑进来禀报:“孟老板,外面杀进来一个人……”
  “滚。”
  还不等打奴说完,江南渡冷冷的声音传来,将打奴踹翻在地,长鞭挥出,竟是一下缠住了孟画慈的脖子,将人卷带至身前。
  孟画慈的脸因窒息而染上晕色,美目盈泪,纤弱白皙脖颈被马鞭勒出红痕。
  然而江南渡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幽黑的眼里透着杀意,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
  范一摇想要阻拦,却接连被江南渡制住,根本没法将孟画慈解救出来,不由急了,“大师兄,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心急之下,她从腰间拔出佩刀劈过去。
  寒刀倒映出江南渡一双错愕的眼,马鞭骤然断为两截。
  孟画慈因惯性而向旁边跌去,被范一摇及时抓过来护在身后。
  “大师兄,你冷静一下,孟老板只是个普通人,并非劫镖匪徒,你怎么能要她性命!”
  江南渡垂眸看着手上半截马鞭,声音沙哑,“一摇,你竟然向师兄出刀?”
  范一摇神色一僵,眼神也有些慌了,“对,对不起,大师兄……我,我……”
  江南渡深吸一口气,“所以这单镖,你是非接不可?”
  范一摇咬紧嘴唇,“若是你和师父不同意,我就自己押镖。”
  “好,那就这样吧。”
  最后留下这句话,江南渡便头也不回走了。
  范一摇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又是委屈又是懊恼,却迟迟没能追上去。
  她真的做错了么?
  不过是没有像师兄和孟老板那样,做个时代之下明哲保身的随大流者罢了。
  真的……是她错了么?
  第11章 护身符
  月上树梢头,山海镖局内静悄悄的,只有掌柜房中还亮着灯。
  范一摇已经在江南渡的房门口蹲了快一个钟头了,内心无比纠结。
  就这样在敲门与不敲门之间犹豫不决时,室内忽然响起江南渡的声音——
  “一摇,进来。”
  范一摇身体一僵,垂头耷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师兄,今天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的,也不该对你拔刀——”
  话才说了一半,范一摇就愣住了。
  “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江南渡只穿了白色的粗布衾衣,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也是一层细汗,看上去像是大病过一场。
  范一摇赶紧跑过去扶住他,手碰到他的后背,也是一片汗透的湿凉,惊得她心头一跳。
  “大师兄你不舒服么?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范一摇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江南渡一把拉住。
  江南渡的手很凉,他平日里本就手脚寒凉,小时候范一摇还经常喜欢和他睡在一个被窝,用自己火炭一样的肚皮给他暖手暖脚。
  可是此时江南渡的手,却比平时还要冷上许多,已经不似活人的温度。
  “没事。”
  江南渡语调淡淡,还是平常的样子,听不出任何异常,抬手将一样东西套在了范一摇的脖子上。
  范一摇低头看,只见是个银元大小的东西,用黑色绸布包裹着,又以黑绳吊住。
  “这是什么?”
  “护身符。”江南渡轻描淡写地说,没有解释太多。
  “哦。”范一摇乖乖应了一声,因为大师兄是阵法师,所以她也只当这是寻常的符箓之类的东西,反正师兄以前给她的各种类似物品有很多。
  “不是想要接风月楼老板的镖吗,带上这个,不要离身。”江南渡又补充了一句。
  范一摇小心翼翼抬头看,“师兄你真的同意了?不生我气了?”
  江南渡显然还没有完全消气,神色有点冷,“你不是一定要去么,我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范一摇挠了挠头,认真道:“师兄,我这不也是想多赚点钱,以后好让你和师父过上好日子。”
  “嗯,你还真有孝心。”江南渡神色似乎略有缓和。
  范一摇立刻蹬鼻子上脸,“我说的是真的!我的人生终极理想,就是赚大钱,让你和师父吃香的!喝辣的!花姑娘左拥右抱多多的——哎呦!”
  江南渡不轻不重地在范一摇头上敲了一下,斥道:“胡说什么。”
  范一摇也不恼怒,笑得双眼弯弯似月牙,“师兄你不生我的气了就好。”
  奉阳城还没通电,此时室内只燃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映得满室温暖,仿佛给江南渡那双素来清冷的眼眸也染上暖色。
  而此时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倒映着少女的笑颜。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江南渡声音里透着疲惫。
  范一摇心里清楚得很,今天自己对师兄拔刀,一定是深深伤了他的心。于是讨好地趴在床头,帮江南渡盖了盖被子,还用头往他身上蹭蹭,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师兄师兄……”
  江南渡背对着范一摇,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应了一声:“嗯。”
  “你真的没事嘛?”
  “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范一摇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师兄好像真的是睡着了,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但如果她再稍微待得久一点,再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江南渡胸口处的衾衣上,正缓缓渗出血色。
  运红尘睡饱了起来值夜班,见范一摇从江南渡的房间里出来,探头探脑道:“总镖头,你和大掌柜和好啦?”
  “嗯,师兄他答应接风月楼的镖了!”
  “真的!”运红尘喜忧参半,一方面担心这单镖太危险诡异,一方面又贪图那巨额镖利。毕竟,那可是九千大洋啊九千大洋!
  她一边掰着爪子算自己能从这九千大洋里分多少,一边跟在范一摇屁股后头,鼻子嗅了嗅,突然“咦”了一声。
  范一摇扭头,“你咦什么?”
  运红尘狐疑地上下打量范一摇,“总镖头,大掌柜他……刚才对你做什么了?他是不是……”
  苍鹤的脸颊突然可疑地泛起一丝红晕。
  范一摇莫名其妙:“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东西?”
  运红尘神情隐晦,言辞含糊,实则内心早已发出尖叫。她早就怀疑大掌柜对总镖头别有用心,难道如今真的忍不住对自己小师妹下手了么!
  师兄妹什么的,好好嗑的。
  “哦,你说的这个嘛?”范一摇想起什么,从衣襟里勾出江南渡给她的护身符。
  运红尘在范一摇将护身符拉出衣领时,下意识后退半步,似是唬了一跳。
  “你干嘛?”范一摇不解运红尘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运红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没错没错,这就是大掌柜留在你身上的气息!!”
  范一摇鼻子动了动,身为天狗,她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这什么味道都没有呀?”
  她都闻不出来,一只苍鹤能闻出来什么?
  运红尘愣了愣,“诶?总镖头你都感觉不到么?”
  范一摇皱眉,越发弄不明白运红尘在说什么了,“我应该感觉到什么啊?”
  运红尘:“就是大掌柜身上的恐怖气息啊!”
  范一摇狐疑,“虽说大师兄平时是比较严肃,但是也不至于有恐怖气息吧?”
  “不是不是。”运红尘急得抓头,不知道如何解释,“是那种……嗯,咱们异兽碰到天敌时会察觉到的,那种令人惧怕的气息!气场!噢不对,是磁场!”
  范一摇:“……”
  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语言错乱的苍鹤,范一摇默默将护身符收回衣服,打了个哈欠,“你在胡说什么呀,大师兄他又不是什么上古凶兽,只是个没什么灵力的阵法师而已,好困,我去睡了。”
  阵法师?
  运红尘目送范一摇回自己的房间,有些迷茫。
  大掌柜居然不是异兽的嘛?
  可是为什么会从他身上感受到那么强烈的……血脉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