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乔楚全程都没看乔蕊,就好像她是空气。
  乔蕊今天二度被人当空气,第一个她不敢惹,这第二个自然要发作,于是正要开口再刺乔楚两句,却见乔楚忽然看向餐厅门口,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真是奇怪,她这堂姐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星半点表情,这是怎么了,居然跟见了鬼似的。乔蕊转头,刚好看见吴菲菲和梁以初走进来。
  照理说在如此人满为患的餐厅里,想要发现一个人并不容易。可是当梁以初走进大厅,突然有所感应般停下脚步。
  他侧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轻易锁定在某个人身上。
  乔楚想跑,却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牢牢钉在了原地,眼神慌乱,目光像是忽然失去了落脚点,最后被什么东西一步步牵引着,落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
  四目对视的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周遭一切事物都消失不见了。
  “以初?”吴菲菲跟在梁以初身边,她的声音将乔楚惊醒,也同时将乔楚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乔楚见吴菲菲与她旁边的男人态度亲昵,两人俊男靓女,出双入对,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几分。
  而与此同时,梁以初也将目光从乔楚身上移开,落在陈斯年身上,最后瞥到餐桌上显眼的玫瑰花篮,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乔楚抓起手提包想往外跑,胳膊却被梁以初一把抓住。
  乔蕊吃惊。
  陈斯年下意识上前。
  吴菲菲的笑容凝固。
  梁以初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遮住眸中锋芒,忽然没有预兆地开口。
  “星期五,你知道什么是七夕节吗?传说天上的织女与凡间的放牛郎相爱,却被王母分开,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只有每年七夕这天才会让喜鹊搭桥让他们相会。”
  乔楚拼命想要挣开对方的手。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星期五,你猜猜这漫天的星星,哪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是织女星?”
  乔楚急了,更加用力想要挣脱,然而手腕被攥得太紧。
  “星期五,以后我们每一年的七夕节都会在一起,就在这个小岛上。一年又一年,直到头发变白……”
  “放手!这位先生,我根本不认识你!”乔楚终于爆发了,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
  整个餐厅为之一静。
  梁以初倏然抬眼,不敢置信看着乔楚。
  乔楚不敢看梁以初那错愕又不解的眼神,狠狠甩开他跑出餐厅。
  陈斯年若有所思地看了梁以初一眼,追了出去。
  梁以初僵硬地立在原地,似乎依然不敢相信刚才乔楚对他说了什么。
  吴菲菲神情古怪,“以初,你刚才怎么背起小说里的台词了?你也看过那本《荒岛之恋》?”
  乔蕊看向陈斯年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身影,再看了看面前的梁以初,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对乔楚的厌恶在这一刻上升至生平最高点,甚至迁怒于自己的老妈。
  真该死,今天明明是七夕节,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天和她出来吃饭?为什么偏偏要来这里吃饭?!
  夜晚的长街极美,安安静静被封印在车窗后,好像一张流光溢彩的明信片。
  陈斯年沉默地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乔楚,看她情绪不像刚刚那样激动了,这才试着开口:“小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那个人……你认识?”
  乔楚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窗外。
  陈斯年心中满是疑团,刚刚那个男人他认识,正是梁氏财团的大少爷梁以初。
  因为想要与梁氏合作,陈斯年几乎将梁以初的资料掌握得如数家珍。他自幼便被祖父送到美国学习,期间往返于香港,却从未踏足大陆,直到一年前,梁氏要在大陆设立投资项目,他才来到沪市。可以说乔楚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但从刚才餐厅里的一幕来看,他们分明是认识的。
  可是乔楚怎么可能和梁以初有交集?
  陈斯年见乔楚不愿解释,便不再追问。他平时很少听音乐,车里并没有准备cd,只好将收音机打开,找了个播放歌曲的频道。
  舒缓的音乐很快溢满车厢,收音机里放的是一首老歌,男声版的《至少还有你》,倒也没什么稀奇。然而,就在歌曲前奏响起的那一刻,原本看着车窗外发呆的乔楚,神色微动,空洞失焦的眼睛好像忽然有了光亮。
  “……我一直想教星期五唱首歌,于是我将他拖到海滩上。
  我说:星期五,我来教你唱歌呀?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星期五说:好。
  我说:嗯,那你跟我唱……我怕来不及。
  星期五:我怕来不及。
  我:我要抱着你……喂!你的手放在哪里!
  星期五:我要抱着你。
  我:……
  为什么要教星期五学这首歌呢?其实这并不是我最喜欢的。但不知为何,当我想唱歌时,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首歌。
  大概,正如歌名所说的吧,至少还有你。流落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都至少还有彼此。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这个词说得难道不就是我们吗?至少还有你,就算一无所有,就算被世界放逐,也至少还有你,有你,有你的陪伴,一切就充满了希望。
  星期五很聪明,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遗传给他这么让人嫉妒的头脑。
  可是有时候,他似乎又很笨,总是问些简单到让人怀疑他智商的问题,学一首歌都能让人抓狂。
  比如我要他唱: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他会问我:为什么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我说:因为变老了啊。
  星期五问:我们也会变老吗?
  我说:当然了。
  然后星期五又问:那我们会一起变老吗?
  我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发现星期五很认真地看着我,才对他做了个鬼脸:当然啦!”
  ☆、第七章
  陈斯年将车子开进乔楚租房的小区,熄了火,想要送乔楚上楼。
  乔楚摇头。
  陈斯年没有勉强,“那好,你到家以后给我发条短信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望着乔楚的身影消失在单元楼梯口,陈斯年叹了口气,靠着车门,掏出一包烟,安静地点燃。
  星点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陈斯年等了片刻,拿出手机看了眼,却发现并没有信息进来。他后退几步,抬头数着公寓的楼层,见第十层的窗户依然是黑着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安,立刻拨通号码给乔楚打了过去。
  手机响了很久没人接,久到陈斯年几乎就要冲上楼去了,乔楚的声音终于在话筒另一头响起。
  “小楚,到家了吗?”陈斯年松了口气,有些急躁地扯了扯衬衣领口,好像浑身瞬间卸了力气。
  “嗯。”
  “怎么没开灯?”
  “卧室窗户不在这边。”乔楚顿了顿,又补充:“我在卧室。”
  陈斯年觉得乔楚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可是再追问,她又什么都不说,他没办法,只好嘱咐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然后上车离开。
  公寓楼十层。
  五分钟前。
  乔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你刚刚对我说什么?”
  乔楚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她转过身,看到楼道的阴影中缓缓步出一个人。
  梁以初的衬衫几乎已经湿透了,昂贵的休闲西装被他破抹布一样拎在手上,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很显然,他是一路跑来的,从饭店到这里,直线距离也要十几公里,陈斯年驾车送乔楚回来,路上又堵了很久,结果反倒是梁以初先到一步。
  这里不是鸟不生蛋的荒岛,一个一身手工剪裁定制的男人,在这现代化交通工具遍布的城市里徒步跑了十几公里,要是让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这是个疯子吧?
  乔楚迅速捡起钥匙打开门,进门后反身正欲关门,却被梁以初一下抵住。
  “你刚刚对我说了什么?”梁以初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是声音很轻,却比大声怒吼更具有压迫感。
  乔楚紧紧压着门,努力想将门关上,甚至将整个身体都抵在门板上,却依然无济于事,男人只是用一只手便让那扇门纹丝不动。
  “不认识我吗?”
  两人在漫长的沉默中僵持着。
  过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
  一片幽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为什么?”
  乔楚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圈却已经泛红。
  “为什么不肯认我?为什么当初要扔下我,还把我交给别人?你知道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是什么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