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晴晴劝胖子先不要胡思乱想,他跟夏歌在一起那么久,夏歌一定不会抛弃他。这一说,胖子如同洪水决堤一样发泄出来,大声哭喊如果没有夏歌,他也不要活下去了。
  夏阳给了他一闷棍,待哭声停止后,连踢带踹地把他撵到后面那个小帐篷里。郝运睡之前把这个帐篷里的东西腾出来了,勉强可以容纳三个人。胖子在帐篷里又哭了一会儿,哭声变成鼾声。
  火堆前只剩下晴晴和夏阳。晴晴原本以为有了这一天的接触夏阳会渐渐对她敞开心扉,甚至他已经用行动展现出来了对她的关心,这会儿应该会主动跟她聊点什么,然而夏阳只是用木棍拨弄着柴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偷偷歪歪嘴皱皱眉,然后语气平和地问:“夏阳,如果让你想象的话,你倾向于孙教授和夏歌是因为什么失联的?”
  夏阳回答:“我不会想象,因为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他的语气里不带有任何感情。
  晴晴道:“怎么会没关系呢?不管怎样夏歌也是你的妹妹呀。万一真如羽飞所想的,我们岂不是有义务劝说她悬崖勒马。”
  夏阳手上的动作停住,晴晴敏感地注意到那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下意识躲开一点。
  果然,夏阳转回头来,怒视着她说:“谁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别人的选择!在你看来是悬崖,在她看来可能是美景。只要是一个人愿意做的tຊ事情,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理解不了是因为你们不是他!”
  晴晴知道,与其说夏阳是在说夏歌,不如说是在说自己。她强忍着心底的失落,站起来道:“那……希望我们明天能联系上她吧。”
  她瘸着脚走向帐篷,静静地钻进去躺下了,夏阳烦躁地把烧短的木棍丢进火里,双手狠狠掐进头皮。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易怒的,在监狱里时他就经常因为琐事跟狱友大打出手,有时候被揍,有时候揍别人,不管是打人还是被打,他心里都会生出一种快意。出狱后遇见晴晴,这个姑娘虽说不讨厌,但就像是受过训练似的,总能用一两句话精准地刺中他的神经,让他无法自已地发火,但发火之后他没有了那种快意,反倒立马莫名地产生悔恨,觉得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陌生人。他不喜欢悔恨的感觉,所以很痛苦。
  夜越发地深了,大自然都已沉睡,他也抵挡不住困意,把躺椅搬到火堆旁,半躺在上面,面对着火焰。他觉得自己睡了,但周围发生的事情又都感知得到,包括晴晴走过来在他身上盖一件衣服,也包括天亮之前郝运出来上厕所,从他身边路过时,带来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腐烂的臭味。
  在一个幽暗的地下洞穴内,时间仿佛成了没有意义的概念。江夏歌听着人影脚步的回响消失,又在心里默默数了六百个数字,这才敢确定自己做什么那人都听不见了。
  她首先活动手脚,确认自己的状态。结果很遗憾,人影似乎练习过如何捆人,她的手脚不光没有抽出来的可能,而且腿被折叠到后面,跟手上的绳子绑在一起,这种情形她连爬都没有办法爬,只能左右滚动。
  想滚出这个洞穴回到外面是不可能的,必须想点别的办法。她努力调整身体的姿势,扩大脖子活动的范围。
  她看见了自己的背包,在角落里,里面的东西明显被掏出来检查过又被塞了回去。在背包附近,是她的手机,摔坏的手机,摔坏它的人似乎不太放心,摔坏后还用刀子将其切成两半。
  不要紧的,即便手机还在,也一定没有电了,即便有电,这里也一定没有手机信号。不要紧的,我还活着,我已经证明过自己不是会轻易死掉的人。这一定是我们一家人最后的灾难,只要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努力思考还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到最后不得不承认,想要逃走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弄断绳子。
  她想起电影里的一些情节,瞄准凹洞内壁一块锋利的石头,别扭地滚过去,让后背紧贴岩壁,上下移动手臂摩擦。
  起初她感觉进展得很快,用不了十几分钟绳子就能磨断,然后用手打开脚上的绳子逃跑。她刚才注意到,人影是向洞穴更深处的方向走的,不是入口的方向——她很庆幸自己还有方向感。
  然而,转眼半个小时过去,手腕上的感觉还和刚才一样,不见任何一点松懈,好像根本没有进展。她不得不停下,滚动身子让那块岩石出现在视线里。
  岩石上的确残留一些细小的线头,但是变化更大的是原本参差如锯子一样的石尖现在边缘都被磨圆了。
  似乎岩石不如绳子强韧,但毕竟还是有效果的,也许坚持一下就好了。
  她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摩擦,心里祈祷着奇迹降临。又是半个小时,绳子依旧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她却累得大汗淋漓,汗水流进她头顶上的伤口,刺痛阵阵。
  她的体力也在迅速消耗,似乎身体自动把所有的能量都集中起来用以维持她的生命体征,进而削弱了输出能力。疼痛和虚弱的双重作用下,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只有手臂在机械地动。
  好几次,她惊醒,意识到自己停止了动作,马上动起来,同时提醒自己不要再睡着了。但提醒是徒劳的,不知不觉,她又昏睡过去,然后再惊醒,再提醒。
  终于,伴随着一阵“崩崩”的声音,她麻木的手腕上传来了松动的感觉,她立即尝试转动手腕,感觉有血液从血管中通过,绳子也慢慢滑向拇指和手背。
  面前传来一阵笑声,继而是人影阴沉的嗓音,“时间到了小孩儿,你没能逃走就怪不得我了。”说罢,他从腰带后面拿出一把匕首,朝夏歌走了过来。
  夏歌没有试着掩饰自己的行动,对人影的归来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她就像是刚刚输了一把游戏等待不痛不痒的惩罚一样,努力让自己躺得自然一点,然后闭上了眼睛。
  刀子抵住她的脖子,冰冷刺骨,或者已经割开她的皮肉,因为带着淡淡的疼痛。
  人影挑衅地问:“还是不害怕吗?”
  夏歌微微点头,“害怕。”没有多余的言语。
  人影又问:“那你怎么不求饶?”
  夏歌道:“求饶不管用。”
  人影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歌睁开眼睛,认真地盯着人影的脸,“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人影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并且越笑越烈,前仰后合,到最后连刀子都掉在地上了。笑到高潮,他又一阵猛咳,身体佝偻,面皮红得发紫,四肢撑在地上,仿佛哪下不小心就会把肺咳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喘上一口气,虚弱地靠住岩壁,摆手说:“这是你最好的一次机会,把我笑死你就有机会逃走了。”
  夏歌终于明白这个人古怪的样貌展现出来的是一种病态,平静地说:“你生病了,很严重的肺病。”
  人影点头,面皮渐渐恢复到白中发青的颜色,“然后呢?”
  夏歌问:“治不好了吗?”
  人影道:“对,治不好,所以不治了。”
  夏歌说:“那你应该多陪陪家人,尽可能多的把关爱给他们,或者把以前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对不起’说给他们,这样在你死的时候就不会有遗憾了。”
  人影好像听小孩子讲了一个大人的故事一样,好奇又认真地朝夏歌看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对不起他们?”
  夏歌别扭地翻身,望着凹洞内部,道:“每个家庭里都或多或少会有争吵吧,尤其是父母和正在长大的孩子,父母有时候发火,明知道自己错了,但是碍于面子总是不说出口,后来事情过去,他们就认为孩子不会放在心上,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一句道歉,就能驱散孩子心中所有的阴霾。相应的,孩子对家长也是如此。所以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打算放弃治疗的话,应该好好想想有没有需要被家人原谅的事情,然后勇敢地去跟他们道歉。”
  说完许久,夏歌没有听见回答,又吃力地把脸转过来面向人影。她看见人影点起一支烟,仰头望着火光照不亮的洞顶裂缝。她以为人影不再想说话了,再次把脸背过去。
  这时,人影吐出一口烟,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有一个女儿,比你小,如果有机会,真想让她学学你的懂事。可惜没有机会了,几天以后我不杀死你,你也会死在这。”
  第14章 没有登记的号码
  天还是亮了,晨风温柔,鸟鸣悦耳。晴晴脚上的伤好了很多,走路不再那么瘸,所以他们拒绝了郝运的早餐,直接踏上归程。郝运好像是失去了什么亲人似的,格外失落,自己也没吃饭,带上手机,拿上一根自制的登山杖为他们引路。
  路的确好走一点,大概两个小时,他们便已接近出口,郝运再次比划着要合影留念,得到允许后,把手机支架支好,从上衣兜里取出手机夹在支架上,一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挥手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