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看见重厌手上的宝匣,说:是要将此物进贡给陛下吗?
  最近各国都到了进贡的时节,她自然而然觉得那精致的盒子也是贡品之一,大人请交给我。伸手要接,却被重厌不着痕迹避开,问:陛下去了何处?
  那是他私人的赠品,并不想经由他人之手。
  那女官听了他的问题,面上闪过一抹异色,踌躇了一会才笑说:大人,陛下去了何处,我等下人也并不能完全得知。
  重厌看出她在撒谎,但想到北鱼毕竟是个帝王,行动上有权、也是应该隐瞒,便不追问,说: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再来。
  女官行礼:是。
  重厌往宫门走去,他是驾马而来,马在宫门外,路上听见有人急喊:大人,大人
  重厌耳力好,但是没有停下来,因为不知道喊的是哪位大人,直到后面喊说:摄政王大人!
  他才转过去,看到一个年纪五十左右、腰间挂着数个香囊的男人对他飞驰而来。
  挂着香囊的人是香客,他跑近了看清是重厌的脸,还没来得及平息呼吸,就大大作了个揖,果真是摄政王大人,鄙人真是三生有幸。
  重厌淡声问:你是何人。
  香客说:我是京中香料坊的访主,进朝做合作的交接,却未曾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大人你的身姿。
  重厌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转回身去。
  大人请等我!
  香客跟在后面半步距离,重厌腿长因此他跟得有些吃力,但就算是小跑他也要盯着重厌那张深邃冷肃的脸颊感叹:大人果然生的俊冷不凡,比那民间传阅的战神图更加鬼斧神工。
  重厌没有理睬他,香客又说:大人本月回京的消息大家都在疯传,却没想到大人已到京中,陛下却没给大人设洗尘宴。
  重厌这才开口:陛下忙。
  香客说:是是,毕竟此时也撞上了丞相回京之日。
  丞相也是本月回京?同为三公,重厌随口问了一句。
  香客说:是啊,丞相数日前便回来了。
  重厌点点头,表示他了解到这里就可以了,但是香客接下来那句,却引起他的注意。
  香客说:丞相这一回来,陛下肯定龙颜大悦。
  重厌问:为何龙颜大悦。
  香客说:大人你不知道吗?
  重厌说:知道何事。
  香客说:知道陛下对丞相的看重啊。
  重厌没答,香客兀自做出恍然状,他说:也是,是在下欠缺考虑,大人常年在外,怎么会知道京中君臣的动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陛下对丞相的看重是众人皆知的,只要是丞相上谏的,陛下几乎全盘听取,该说陛下是惜才呢,还是审时度势,因丞相目前在京中极有威望,受万千学子爱戴,也亏得他的坐镇,京中一直和谐平静,故陛下对丞相是极依赖的。
  重厌瞟香客一眼,示意他继续可以说。
  香客说:听闻陛下曾经对丞相承诺过,若是丞相要上谏言,无论白天黑夜,宫门不拦,侍卫不阻,这便可以看到陛下对丞相的态度,如今丞相回来,恐怕陛下亲自探望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能让天子亲自去探望的朝臣,恐怕就丞相一人了,啧。
  香客说着,很是羡慕地发出感叹,却看到旁边的高大身影停住了。
  大人?他不解问。
  重厌突然站定脚步让香客疑惑,但是他此时内心有了个猜想,他问:你方才说,丞相几时回来?
  香客不知他重问是何意,但根据伏月给他的信件猜测:三天前,至多不超过四天。
  三天。
  重厌思考,虽然他今天过去宫殿没有找到北鱼,但三天前他因为刺客一事加严宫中守卫的时候亦未看到有宫人在门口待命,他对香客点头说:有事,先走一步。
  不理会香客的询问,他又回到了北鱼的宫殿。
  这次女官不在,反倒是一个面生的小宫女端着香炉走进来,她一直在闻香,待近了才看到他,看到他脸色一变,仓惶跪下:奴婢不知道摄政王在此,摄政王恕罪。
  重厌心下一动,说:我是奉陛下懿旨来取披风,陛下出门匆忙,路上觉得清冷。
  那宫女显然没什么心眼,听到重厌那么说,转笑了开来,说:这个时节宫外该刮北风了,陛下体弱还要独自驾马去丞相府,没人照拂果然受冻了,御寒之物在寝殿,摄政王请过这边来。
  重厌心里一动,似乎从这段话里捕捉到了很多信息点,但他未说什么,跟着宫女走进北鱼的寝殿。
  北鱼在丞相家里练字。
  他站立着,手握着笔杆,眼睛却忍不住往后面看。
  后面丞相坐在闲榻上,单手支额,阖眼假寐,香炉袅袅。
  丞相昨晚估计是通宵整理资料了,北鱼过来的时候看到丞相眼角病色更重,不由得心疼。
  但那苍白的脸色在日间圆窗下一照射,早晨的白光将丞相的皮肤打得冰霜一般,几枝紫薇又将那一身清冷气质勾了出来,看得北鱼直舔嘴唇。
  正感叹着,突然听到一道清冷询问,习字还发呆?
  北鱼转过身去,嘴上却不闲着,一边动笔一边说:丞相昨晚什么时辰歇下的?眼角都红了。
  听到后面冷淡回答:未有歇息。
  北鱼叹了一声,说:丞相为国劳作辛苦了,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嗯。听到丞相声线淡淡的,像是发困了不愿意回,但为了补足礼仪又加了五个字,谢陛下体恤。
  北鱼说:陛下陛下的,朕觉得丞相也可以跟朕亲近点嘛。
  他一边写字一边说:虽然我们是君臣,但朕觉得私下见面时,以你我相称也未尝不可。
  他快速涂完,又换了一张纸,你看,旧时古人是最注重师生情谊的,丞相已是文人宗师,又亲自指导朕的学业,朕觉得,丞相不必再和朕端君臣那一套,比你我相称不显得更加亲近吗?倘若丞相与朕坦诚相待,于朕的学业,与丞相的仕途,不是更有帮助吗?
  他又写完了一张,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之后背后的清风,想到丞相的困倦,他说:丞相?
  依然没人回答,他小声说:丞相,你睡了吗?
  刚想回头偷看一下,却被人抓住了手,北鱼吓了一跳。
  丞相冷白微凉的大手握住他的,站在他背后冷淡说:臣认为,臣的仕途不必陛下操心,陛下把字练好才是首要之举,直立。
  丞相将他的身板掰正,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回了正确的位置。
  北鱼心叹丞相真是尽职,都那么累了还要过来亲自指导,丞相的手指有如魔法一般,只是对他的姿势稍加调整,他握笔的动作便变得非常漂亮。
  丞相改了他的姿势,看了一眼他的字帖,低声训斥:临摹还写不好。
  手覆盖上他的,丞相的手一覆盖上来,北鱼立刻装出一副连笔都不会握了的姿态,委屈道:好难~
  丞相只好带着他,把最后几笔写完,那个字顿时变得非常漂亮,丞相问他:写的是什么?
  那是比较难的一个字和比较简单的一个字,被北鱼组合了写在同一张纸上,他说:藁本,一种草药。
  什么药?丞相问他。
  北鱼对草药是极熟悉的,他像药童一样朗朗答道:一种草根植物,能够祛湿止痛,多用于治痛症。
  嗯,听到丞相清清淡淡地回他,又说,陛下对草药颇有研究,这样的话,臣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可不可?
  北鱼听到丞相要跟他请教他的长项,立刻说:丞相快问。
  伏月一边带着他平稳习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臣听说,最近民间流传出了一种药物,是男子一事用的,很是厉害。
  北鱼说:竟有这种事。
  伏月嗯了一声,继续说:那药是从风月场所流传出来的,此前从未有人见过,但是出现之后便惹足了噱头,只因那药让夜宿青楼的恩客大为满足,在那服侍之人身上砸了万金。
  北鱼皱眉说:寻花问柳已是不对,砸了万金实在不理智。
  伏月说:那服侍之人也是偶然得到这盒宝物,如此一来便去鉴药,但是名医们却辨认不出来是什么。
  哈哈哈这药好生有趣。北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