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阙州,陈京观承认自己那一瞬晃了神,难道张冲是江阮的人吗?可下一秒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陈京观在重用张芳园之前彻查了张家上下,他相信平芜的谨慎,这件事不可能有错,
  那他与阙州——
  “对,自你从雍州离开,你就活在我的视线里了。”
  江阮微微侧身,鬓角的碎发贴在两颊,大雨滂沱让他不见了平日的矜贵,少有地染上了人气。
  “崇宁得不到消息,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护了你一路,我就是想看看陈频生出来的儿子能有几分像他?是不是当真能如他所料,尽其未完之事,观其怀中天下?”
  “你有答案了吗?”
  江阮笑而不语,等陈京观再回头时,他就不见了,如同他每一次神出鬼没,陈京观从来摸不清江阮的心思。
  可这一次他心沉了,不知是不是陈京观的错觉,他听到淅淅沥沥间有音调回转。
  “要是少时相遇,你我或许真能是朋友。”
  第二日,陈京观替江阮锁上了客栈的大门,落锁时“啪嗒”一声,那道沾在陈京观身上经久不消的粘稠的视线,一齐消失。
  前一夜在陈京观说完话后,所有人都没有再提起江阮,就连平芜都呐了声气。他朝陈京观背后那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瞧,他没有见到平海的最后一面,却看到平海曾看见过的那片海。
  “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陈京观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他脱去被雨水浸湿的外衣,灰暗的烛光影影绰绰,他的神情讳莫如深。
  “结束了。陈京观死了,江阮也死了,这盘棋下完了,没有输家。”
  第179章
  “宣百官进殿!”
  顺裕三年春, 诸战皆平,萧祺栩大笔一挥册封百官,几乎所有活下来的人都赚得了封赏。
  苏清晓成了苏家第一位宰相, 住进了苏家原来的府院, 他没有再求其他, 只要了与席英的一纸婚书和萧祺栩落印的册封圣旨, 去桃园和苏晋待了一夜。
  席英正式任南魏翎英将军, 改南魏征兵制为屯兵制,掌虎符,一袭红衣铠甲立墙头上, 可统帅三军。她依旧给军队起名平远军, 而平远军首将,自始至终是董辉。
  平芜则完全接管了陈京观这么多年埋下的情报网,并且吞并了江阮的那一部分,建立了新的组织——晏清阁。不过这一切能如此顺利,陈京观觉得有霜栽的功劳。
  那日晏离鸿命丧朔州, 霜栽彻底不见了踪影, 陈京观想过去找她,可又觉得找回来也只剩下面面相觑。后来他听说遥景新出了个布商, 专做阙州的买卖,那人心思缜密, 将皇城里达官显贵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陈京观没有再继续查下去,他只是觉得若是霜栽,凭着在泯川楼的小十年, 她想做到这个份儿上不难。不过至于她为什么选择去卖布,席英时不时会在柜子里翻到霜栽给她的衣裙,霜栽说那是她亲手做的。
  突然间, 世间万物好像都归于平和,这天下依旧是三国的天下,各自称王的三个人个性迥异却意外地都比父辈沉寂。
  说来奇怪,这一切像是新轮回的开始。
  “我给各位大人的封赏,您诸位可都满意?”
  萧祺栩一眼扫过,堂上一多半站着由他和苏清晓亲自选出来的新人,为数不多的几位老臣还是陈京观精挑细选出来留给他镇宅的。
  “陛下仁慈,我等定当为南魏尽心竭力!”
  一呼百应的声响震彻崇明殿,萧祺栩不禁抿起嘴角,可他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苏清晓,立刻正色继续道:“南魏还都百废待兴,各州府大都换了新面孔,这上上下下如今还不够熟络。我瞧着今年春狩是个好机会,七品以上大臣皆可携家眷参加,盛州行宫也别空着,几位仁公随我同住。”
  人果真还是会被环境影响,萧祺栩现在一开口就带着萧家人的傲慢,不过苏清晓并不在意他这几分少年心气,萧祺栩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管,当然他也不会去给萧祺栩擦屁股。
  苏晋教过他,人只有自己摔疼了才知道轻重,他只负责不让萧祺栩摔死,其他的他管不着。
  “陛下的意思是春狩要大办?”
  甄符止如今位列左相,那是苏清晓执意为他要来的位置,他一声质疑惹得四周议论声起,端坐高位的萧祺栩微微皱眉看着他。
  当初苏清晓封相,朝堂上的诽议不少,无外乎是觉得他年纪太轻,不够老成,比起他,甄符止更合适这个位置。而自始至终甄符止都未对此表露丝毫不满,他欣然接受了苏清晓站在他前面,倒是有暗暗为他撑腰的意思。
  苏清晓自然知道甄符止有多少本事,那相位就该是他的,只是能拴住萧祺栩的只有苏清晓,甄符止也明白这个道理。
  “甄大人有何高见?”
  见萧祺栩不说话,苏清晓在一旁开口道:“如今失地收复,陛下想要借此机会普天同庆,耀我国威,也不是不可。”
  “话是这么说,可钱呢?”
  甄符止瞧见苏清晓转过身直视自己,他微微俯首行礼,“下官从前任吏部尚书,各位同仁我大都叫得上名字,这一场仗打完名单上的人几乎换了一遍,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名单上能全身而退的大都不干净。除了明面上露出马脚被查抄的那些,剩下的谁不是连吃带拿地走了。
  苏清晓看着甄符止,眼神里透露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甄大人的意思我与陛下都明白,可事不能不做,人不能不请,排场不能不讲究,您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甄符止眉眼一滞,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那些从西芥借出来的兵等仗一打完,陈京观原封不动给沁格还了回去,少了的那些他给沁格打了白条,说有需要自己的地方让沁格尽管开口。
  沁格嘴上没念叨这件事,只说让他把她成亲时的贺礼补上。可沁格是出于什么才没有计较,明眼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她能在西芥首领的位置上坐稳,自然不会白白给南魏做嫁衣,她会帮陈京观,也是因为她想借陈京观的手为恪多报仇。
  如今江阮一死,陈京观没有再入朝堂的心思,南魏置于沁格,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邻居,她要是哪日想起来问南魏要回报,她的胃口不会比从前的恪多小。
  同理,北梁亦是如此。
  江阮还在的时候,这天下大乱有他做靶子,所有人群起而攻之倒也没有其他心思,如今他没了,陈京观又将自己置身事外,谁也说不好这和平又能在史书上占据几页分量。
  “陛下想要大操大办也不是不行,”甄符止松了口,苏清晓挂着笑望他,“但只一个春狩的由头怕是不够。”
  “那就定下,我与清晓在春狩之日于完婚盛州行宫。陛下也权当卖我个面子,借我用一用那辉煌的宫殿。”
  席英朝前迈了一步,她身后零零星星还站着几个她亲手提拔起来的女将,萧祺栩神色一悦连忙道好,甄符止瞧了她一眼,又将目光回到苏清晓身上。
  “二位大婚……自当是要风光大办。”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离春狩还有不到两个月,我让人现在去准备,保准让先生与席大人不输当年的陆林。”
  萧祺栩心愿达成,临走时朝席英躬腰道了句谢。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何会如此惧怕席英,席英那日给了他的警告,他再见到席英只会想起她一身血站在人群中的样子。
  若是旁人说那话萧祺栩自然不以为意,可席英说到做到。
  下朝后,席英跟着萧祺栩去了书房,平远军的建立几乎是从零开始,零碎的事情很多。其实席英是能自己做主的,可苏清晓让她凡事都去和萧祺栩知会一声,对他绝不能有任何隐瞒。
  疑心病是萧家人的通病,苏清晓觉得让萧祺栩绝对信任他们是很难的一件事,那至少要让他找不出错处。
  “苏相留步。”
  苏清晓脚还没迈出崇明殿,转头看到甄符止快步迎上来。
  “二位大婚,要请很多人吧。”
  苏清晓笑着点头,“是啊,南魏如今要造势,用我们俩做借口最合适。别的不说,沁格和陆栖野肯定会来。甄大人现在还觉得这买卖不划算吗?”
  甄符止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两个人并肩朝长阶下走。
  “甄大人叫住我应该有其他意思?不妨直说。”
  甄符止顿了顿步子,“这些话我不方便说给席英,只好来找你说。毕竟一辈子就一次,哪个姑娘家不希望喜宴办得风光,可这牵扯上政事,多少有些扫兴了。”
  “甄大人倒还真像是我俩的长辈,”苏清晓眉眼弯弯,却忍不住叹气道,“我们两家都没人了,礼法什么已经没法周全,倒不如给南魏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你父亲……”
  甄符止欲言又止,苏清晓侧身看了他一眼,步子不自觉放缓,“一年前我刚进崇明殿您就有话要同我说吧,是想讲讲我父亲?他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