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只是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刘郴换了个气口继续道,“他如果真的是崇宁的心腹,他又为什么要借您的手进阙州?而且他在景州这么多年,要说升官早就该轮到他了。”
  “崇宁的算盘打得响,只有我开口送进去的人萧霖才会信。”
  苏清晓听见陈京观说到“萧霖”的时候磕巴了一下,他转过头看陈京观,却只听他继续说:“不过你后面那个问题我也很好奇,关策在等什么呢?在我没出现之前,他为什么会按兵不动?”
  说话的间隙,一个谍子突然跑到平芜身边耳语了几句,陈京观扭头看着平芜。
  “哥,关邵群死了。”
  第170章
  一行人再到关府门口, 已是亥时三刻,也说不上是不是夜半秋风作祟,景州外郊寂静一片, 衬得所有生灵都看起来了无生气。
  关家老宅门口围着许多人, 按理说人如果刚走, 断然是不及去通知街坊四邻的。陈京观微微蹙眉盯着眼前的景象, 他身后的刘郴一言不发, 又将手里的包袱紧了三分。
  “我们现在不方便过去,得找个能和关家人说得上话的。”
  陈京观点头认下了苏清晓的话,可很显然, 他们一群人里唯一能和关家扯上关系的人并不愿意再踏进那个家门。
  陈京观没有为难刘郴, 他甚至没有转身,他怕此时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刘郴眼里都是变相施压,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绷着一根弦,腹腔里的讥笑几近迸发。
  当时刘郴听到谍子的话,陈京观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他整整一夜看到刘郴最雀跃的时候。
  “那个是不是孙福乐?”
  平芜朝人堆里那个看上去有些傻愣的大个子指了指, 陈京观没说话,他就自己悄声靠了过去。
  “孙捕快?”
  平芜将自己隐在人群里, 孙福乐差一点没找到声音的来源,等他定睛朝平芜看时, 看到了不远处一伙人的影子。
  “大人你们怎么在这,正巧,刘……”
  孙福乐的话没说完, 平芜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带了出来,跟在孙福乐后面的几个小弟想要凑过来帮忙,孙福乐连忙用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您先放开我。”
  孙福乐的话从平芜掌心传来, 平芜拿开手的时候下意识将手掌在衣服上蹭了蹭。
  “孙捕快慎言,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孙福乐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是!我只听说了大人们要来的消息,就是赶巧在这遇到您。”
  “不,你在这也没看到我。”
  孙福乐恍惚地点了点头,平芜把他又拉远了些,“寻常老人去世不会惊动衙门,关邵群怎么死的?”
  “说是半夜头疼,他夫人找了郎中来看病,郎中还没来他就咽了气。我本来也没想要来,可关家毕竟有些势力,我还是得来意思一下。”
  平芜又转身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瞧见一个有些臃肿的妇人坐在石桌旁痛哭流涕,她身边围着个看上去不过二七的小姑娘,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左顾右盼。
  “之前没听说他有旧疾?”
  孙福乐叹了一口气,“到他这岁数怎么可能没病没灾,都是老毛病了。当初少将军缴了他的家产,他连病了小三个月,也就是撑着一口气去送少将军出城,那之后铺子没了他也就基本上没出过门。”
  “景州的百姓怎么说?怪少将军吗?”
  孙福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转身看了眼正在布置的灵堂,“大家伙都是明白人,少将军替景州所做那是名颂千古的。可关老爷子也给百姓们做了不少,他家从不拖欠伙计工钱,平日里茶沫都是免费送给我们喝的,我们也说不了他什么。”
  对于那时候的景州来说,关邵群是义商,他笑起来慈眉善目,平日施粥义卖的活动没少办,平芜也说不上他是在收买人心,还是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
  而这些所谓的真相也随着关邵群的死尘封在知情人的心里,没有人会想着去嚼一个死人的舌根,犯忌讳。
  “您还想知道什么?我们要例行公事去院子里问话,我顺便帮您问一句。”
  平芜顿了顿,“您刚说他们找了郎中,是关家相熟的还是寻常医庐里的?”
  “他们家住得远,平日都是找吴郎中瞧病,他就住在隔壁村。只是不巧此人前些日子举家搬到了遥州,今日应该是随便找了个郎中。”
  平芜点头应了声“多谢”,朝不远处的苏清晓挥手。
  “怎么了?”
  说来也巧,苏清晓今日的穿着就是他在遥州义诊时的那身衣服,活脱脱就是大夫样。
  平芜把他往孙福乐身边推了推,“麻烦孙大哥带着苏先生去瞧瞧,他是神医,虽不能医死人,但应该能看出些门道,也方便您记述关邵群的死因。”
  孙福乐上下仔细打量了苏清晓一遍,下午的时候他注意过这个年轻人,但他比起直接和自己说话的那个,身上多了几分散漫,看起来不上是朝堂里拘出来。
  如今听说苏清晓是大夫,孙福乐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请吧,您要是能看出来最好,看不出来的话也不难为您。”
  “有劳了。”
  苏清晓临走的时候往平芜肩上拍了一把,平芜听到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连你都能使唤我了”,平芜笑着挠头,目送着苏清晓进去,守在关府门口。
  “夫人,这是衙门特意寻来的郎中,让他给老爷瞧瞧?”
  “人都死了,瞧什么瞧,滚!”
  苏清晓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妇人险些扑起来抓住他的前襟。
  “孙捕快见谅,阿婆也是伤心过度,她平日什么脾气您知道的。”
  跟在妇人身后的小姑娘朝孙福乐作揖,满脸歉意地低声道,苏清晓听到她身后的妇人又骂了句娘,不自觉又退了一步。
  孙福乐呵呵笑了两声,他就是因为知道关家二婶是个什么脾气,才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没进门,要不是应了平芜的请儿,他大要推了自己两个兄弟进来挨骂。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清晓朝眼前的人微微躬身,小姑娘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孙福乐原本要跟着过去,可苏清晓示意他稳住妇人,孙福乐纵然满腔哀怨,嘴上却依旧违心道好。
  “姑娘是关老爷的外孙?”
  关府的长廊下,苏清晓依靠着柱子细细看了眼前的人一遍,她是和关策有几分像,不过眉眼间多了几分疏离,彰显着高门小姐的清幽。
  “小名关酥,”关酥抬眼看了看苏清晓,“先生是有什么要问吗?”
  “姑娘蕙质兰心,苏某还没说话呢就被姑娘看穿了心思。”
  小姑娘轻笑一声,“先生直说。”
  “行,那我不绕弯子了,”苏清晓站直身子,“小酥姑娘亲眼看着关老爷咽了气的吗?”
  “先生倒真是不客气,就凭您说这话,我能让府里的下人将您打出去。”
  苏清晓笑着晃了晃头,可语气丝毫未变,“可您没有。”
  苏清晓看见关酥嘴角掐起一抹笑,她转头看了看关家二婶的位置,挥手让妇人安心。
  “过些日母亲生辰,我提前来帮着阿婆阿公操办,今日晚饭后阿公说头晕,我们以为他是操劳过度染了风寒,谁知道他睡了一觉就没有再醒来。”
  “听姑娘的口气,倒是一点也不伤心。”
  苏清晓话音未落,关酥便仰着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先生以为,伤心是何模样?是如阿婆般痛哭流涕,还是如府里下人一般讳莫如深?您看到了,阿婆顶不了关家的天。”
  “姑娘可以?”
  关酥没回答苏清晓的话,作势就要离开,苏清晓没拦她,却在她的步子快迈出长廊的时候幽幽开口。
  “你阿公把所有注都下到关策身上了,两个亲亲儿女没得到半分好,关策是一路飞黄腾达,你母亲和他那个指着关家的祖产吃饭的哥哥却没了依靠。你如今这表现才合常理。”
  “先生这般聪明,还需要问我为什么?”
  关酥果然停住了脚,苏清晓笑着走到她身后,“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进了城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刘郴逃走了的?”
  关酥猛地转头,那双眼睛终于浮出该有的恐惧。她还是年纪小,方才与苏清晓几番拉扯后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朝听到苏清晓直接点破了其中阴谋,面具就如雨后矮墙般扑扑簌簌地掉落。
  “关邵群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谋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若姑娘想让我查,我也能给天下人一个清白。”
  苏清晓笑容灿烂,他本来就生着一双杏眼,如今眯成一条更看上去人畜无害。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囚禁了刘郴?”
  关酥不打自招,苏清晓也没有戳破她话里的漏洞,只做出一副授业解惑的表情,“他小腿上的伤是走水那次留下的,可当初陈京观肯定给他治过,不可能留下这么深的疤。所以他腿上的疤是新伤叠旧伤的结果,有人不停在告诫他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