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我们回家。”
  林朝槿把陆栖川那把刀挎在马的脖颈上,让陆栖川紧紧靠着自己,她生怕陆栖川和她有了缝隙,她就听不到陆栖川的呼吸声了。
  “剩下的人,清理战场,一个不留。”
  林朝槿听到元煜说了一句“真狠心啊”,她没有在意,等着她马蹄声渐渐远离了那个充满血腥气的营地,突然,她身后的人抱紧了她。
  “走,别回头。”
  林朝槿瞬间明白了陆栖川的意思,他的胳膊环着林朝槿的腰,脸贴着她的后背。
  “我要杀了他。”
  林朝槿转身的瞬间,她只觉得风好大,扶在腰上的重量没了,背后的人没了动静,两个人之间只剩一根细绳作为纽带。
  她知道陆栖川没了。
  她不知道陆栖川出城的那一天是不是就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可他不甘心,他就算死也得死在战场上,他尤其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一副靠汤药吊着的残躯。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几乎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狼狈。
  陆栖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走错了,一条坦途让他走成了断桥。
  守在那里的昌安营士兵不知道林朝槿为什么又回来了,可他们在人群中看到元煜的时候,他手里的那把弓箭熠熠生辉。
  “不好意思啊,还是箭用着顺手。”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结在了尸身分离的头颅上,林朝槿的脸上溅满鲜血,她手里的刀差一点脱手。
  “夫人对不起,他不知道什么进屋拿了箭,我们真的没看到。”
  林朝槿什么也没说,她用手正了正陆栖川的身子。
  “我们回家。”
  第165章
  “你怎么了?”
  进屋时, 陆栖野和陈京观跟在所有人后面,席英和苏清晓确定着最后的进攻方案,平芜一边记一边将计划做成密语, 准备等一下散给谍子。
  “温书让死了。”
  陆栖野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陈京观的意思。
  陈京观又见到了温书让, 而这一次他真的死在了陈京观面前。
  陆栖野没说话, 陈京观低着头问他:“你说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害死了那么多人, 还非要装出一副心系天下的样子。我是挺虚伪的。”
  陆栖野没有立刻回应陈京观,等着他们前头的人都进了屋子,他用手里的刀拦住了陈京观的路。
  “这想法藏你心里很久了吧, ”陆栖野逼着陈京观正视自己的目光, “朔州之后你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你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我们这些跟你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如今把一切能推的东西都推掉了,把卸下的担子都卸掉了,那一切结束之后呢?你要去死吗?”
  陆栖野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可陈京观看到他握着刀的手在颤抖, 他抿了抿嘴没有否认。
  让他没想到的是,陆栖野没骂他, 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就回了屋。
  陆栖野刚才的问题,陈京观从死里逃生之后每一天都在想,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兔子,那条被捕兽夹夹断的腿让他永远忘不了被埋伏的那一天,可他带着这条残腿跑了太久了, 他好累。
  他当初跑是为了活,他现在想要寻个地方歇歇,也是因为想活。
  陈京观知道陆栖野没有骂他不是因为放弃他了, 恰恰相反,陆栖野太明白他在想什么了,陆栖野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可陆栖野还是做不到放任着陈京观去死。
  “滚进来!你想干的事还没干完呢。”
  陆栖野的声音带着愠怒,席英和苏清晓对视一眼后看了看眼前散发着煞气的人,他们没听到陆栖野刚才和陈京观说了什么,但他们很明显感觉到了陆栖野的失控不只是因为陆栖川。
  “你们白天去了很久,是出什么事了?”
  苏清晓贴着席英的耳朵问道,席英只摇了摇头,“我慢慢和你说,但等会你不要刺激他。”
  “我刺激他?”苏清晓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低沉的气氛里显得如此突兀,他便又往后躲了躲,“眼前这两个不会打起来吧?”
  席英没说话,可进了屋的陈京观却接上了他的话,“打不起来,我如今打不过他。”
  “你之前也打不过我。”陆栖野小声嘀咕道。
  苏清晓赔着笑,傻呵呵地缓和气氛,席英用胳膊捣了捣他,正色道:“按照陆老将军的消息,迷津的部队被困住只是那些人为了给元煜的行动拖延时间,昌安营的伤亡情况尚可。不过这样一来迷津倒是替我们试了试对面的实力,最起码能说明江阮的人应该少不了八万。”
  陈京观点了点头,“比之前预估的多了近一倍。我们从西芥带来的人还有六万不到,昌安营余下两万,两军实力基本出自同源,不相上下,情况算不得乐观。”
  “遥州,还有两万。”
  闻言,陈京观眉眼轻挑,神色却放松了些。
  陆栖野之前说过范诔的实力不容小觑,可陈京观没想到在元家的眼皮子底下,一个边陲小地方竟能屯兵两万,当初陆家的禹州马场都让元衡忌惮颇多,范诔是怎么做到的?
  “当初如果不是大爷放弃大将军的位置,我父亲未必能出了军户。大爷家里没人了,他就把这个机会留给我们了。”
  陆栖川说着突然转头看向陈京观,“他和当初的董叔一样,满门忠烈,让他做守城将军是父亲能给他寻到的最好的出路。”
  所以陆晁是不是也给董辉谋划过这样一个晚年,只可惜他跟着陈京观走了,他选择自己去趟出一条路。
  陈京观面子上毫无波澜,可眼波流转的瞬间还是让陆栖野捕捉到了那一丝情绪。
  “大爷?这个范将军这么有排面?”
  苏清晓岔开话题试探着问,陆栖野绷着的脸松了松,笑着道,“他性格有些怪,是真大爷,那种一言不合就和别人打架的大爷。不过我和我哥叫他大爷是因为父亲认了他做叔伯,陆家负责给他养老送终。”
  苏清晓明了地点头,却又灵机一动,“他这两万兵是他自己的?”
  陆栖川摇头道:“昌安营分出去的。不过最初是因为打下东亭后俘虏了很多人,又不能全部拖出去砍头,于是大爷把他们打服了,他们就跟着大爷了。元衡知道这群人不好管,也就没多说什么。”
  所以这次是让东亭的人,去打复兴的东亭吗?
  陈京观眼睛微微一黠,他又一次被所谓的因果报应上了一课。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初定下的三面包围如今成不了了,好在迷津已经趁机过了泯川江,省去了路上的时间,但我们不能再从正面走了,江阮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陈京观思谋了片刻,用手指滑过遥景平原,“那就原走老路,再回一趟遥州,把人聚齐了横竖痛快打一场。”
  苏清晓眉眼含笑,他没想到陈京观能说出这种话,他又侧身看了看陆栖野,发现他也正看着陈京观。
  “这是你的地盘,小爷,能不能说服大爷可就看你的了。”
  “不用说,他等着我呢。”
  那天夜里,这座小院的每一个屋子都彻夜亮着灯,平芜的房门敞着,时不时有人进出,陈京观的卧房烛光熹微,他握着那块玉佩想了很久陆栖野的问题,而席英将一切的始末讲给了苏清晓,苏清晓沉默了很久。
  “倒是我比陈京观先了一步。”
  席英愣了愣,反应过来苏清晓在说他比陈京观先一步知道席英为何对温书让的感情有所不同,她白了苏清晓一眼,眼前的人就笑着继续问:“所以温大人也是江阮的人?”
  席英不置可否,苏清晓却叹了一口气,“也是,温大人一直以为陈京观早就死了,他选择江阮情有可原,江阮是个天才。他在南魏说不定还埋了多少钉子,他做事周密,哪个人身边不是千疮百孔?”
  “不过话说回来,温大人应该也煎熬了很久,他见到陈京观的那一天应该也是惊喜交加。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他改变不了了。一旦上了江阮的船,很少有人能全须全尾地下来。”
  “那你当日呢?”
  苏清晓笑着努了努嘴,“我没什么要求他的,所以他抓不住我的把柄。”
  “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只是因为我觉得他真的有可能推翻南魏,但实现不了也无所谓。当初我离开家就已经做好了要和苏家决裂的打算,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我那位鼎鼎大名的爷爷是什么货色,那又能怎么样?我最多就是从以前的自我唾弃变成被世人唾弃,可我就根本没想着入世。”
  “真的吗?”
  席英语气平淡,可苏清晓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真是什么都骗不了你,当初也是你一眼发现我有问题。”
  “是,”苏清晓顿了顿,“我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骨子里脱不了苏家人的清高,但苏家人都心狠,江阮知道把我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死。我活着对他用处大些,让我按我的意愿活着对他没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