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是,在下阙州茶商。不过至于您说的巧,我倒不以为意,县令大人的意思是在下若再遇到这样的事应当袖手旁观,否则被当作贼喊抓贼之人审问是我活该?”
  县令的脸慢慢红了,他轻咳一声整了整衣冠,久经官场之人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吓退。
  “黄掌柜说笑,我哪里会冤赖好人,只是这清泉楼是我遥州数一数二的酒楼,人员管理严密,出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失火对我遥州来说可是一大损失,下官也是尽责查办。”
  陈京观笑着应和了两句,作势要走,那县令便用手势下令自己的人围住了陈京观,颇有一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县令如此,是打算拿了我回去交差吗?”
  陈京观无奈地笑着摆头,朝那县令走近,他虽未着佩剑,可只是这两步也足以让高居庙堂的县令震颤,他微微向后倾着身子,拉远了自己与陈京观的距离。
  “如若可以,黄掌柜随我去县衙一趟,查清楚了自然请您回来。”
  县令说着就要叫人缚了陈京观,倏忽间,一声轻笑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要论巧合,我岂不是更巧,要不县令大人也连带着将我带了去?顺便把我的医庐架在你府衙里,那地方宽敞。”
  苏清晓嘴角的弧度凝结在脸上,他伸手按在衙役的刀柄上,那衙役不知所措地望向县令,县令混沌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三圈,终于又回到了苏清晓身上。
  “苏先生说笑了,即是您的朋友,下官自然信。”
  说罢,那县令摆了摆手撤走了挡在陈京观面前的人,为他留出一条通往后院的路。
  “你先去,我再与他说两句。”
  苏清晓压低身子贴近陈京观,陈京观犹疑了片刻带着平芜朝后院走去。
  “师兄,你与苏大夫是旧相识?”
  陈京观点了点头,“算是。”
  “算是?”
  “少时认识,后来我也不知道我认不认识他了。”
  苏清晓笑着回答县令,那县令脸上的笑意渐浓,试探着问道:“那想必,也是楼主的朋友?”
  苏清晓点头,“算是。”
  ……
  苏清晓走后,他的伙计看顾着医庐,席英做不了什么,瞧着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几个刚被喂了汤药的住客便主动与她搭话。
  “姑娘,你是苏大夫的朋友吗?”
  一个大娘侧着身子将席英叫过来,席英端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大娘的床铺旁,还没等她开口,邻铺小伙子就嬉笑着说:“我瞧着苏大夫很信任她,怕是……”
  那小伙子笑着,席英周围的人也随着他一同起哄,席英懒得解释,可这小伙子的话点出了席英心里的疑惑,她也很好奇这位苏大夫为何会如此信任自己,这分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陈京观应该与这位苏大夫是老相识,可是席英从未听陈京观提到自己认识这么一位大夫。
  席英想着,突然忆起自己与陈京观去济州为霜栽寻药,陈京观也是突然离开,再回来时便带着已经准备妥帖的药材。
  这位苏大夫是益州的?可席英觉得他说话和陈京观很像,他应当是南魏人。
  当时席英全部心思都放在霜栽身上,霜栽本身所带的谜团让她忽略其他的人和事,也是为此,她忽略了那支发钗可能不是简单的礼物。
  那其他的呢?如果陈京观上次寻到的药材真的是这位苏大夫给的,那么他的出现是不是也太巧了?
  “姑娘,姑娘!”
  席英的回想被大娘的叫声打断,席英往大娘的床铺走近了些。
  “怎么了?”
  大娘伸手招呼席英往自己身边贴近,席英不喜与人亲近,可她虽然觉得别扭,也照做了,她一手撑着床沿,微微将身子倾斜靠近大娘。
  “苏大夫是个好人啊,他来遥州小一个月,就住在这清泉楼,每日给没钱看病的穷人免费诊治,他这的药材都比寻常铺子便宜些。”
  大娘说着,扭动着想要起身,席英将垫在她身后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大娘找了更舒适的位置。
  “我看着你与苏大夫不大相熟,可你是我瞧见第一个得到苏大夫信任的。你别看他每日笑眯眯的,你与他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壳,你瞧不见他的真心。”
  大娘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拉住了席英的手,席英抿了抿嘴想要抽出来,却又觉得不合适,便咽了口唾沫任由大娘牵着自己的手。
  “诶,人老了就喜欢拉着人说话,姑娘你别嫌烦。我只是瞧着你亲近,想多和你说两句话,我们家姑娘要是活下来,也就你这么大。”
  大娘的手摩挲着席英的手背,可席英却因为大娘的话止住了动作,她慢慢朝大娘靠了靠。
  “你家女儿……”
  大娘笑着谈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生在穷人家,就是一条穷命。一辈子无病无灾还好说,若是命里有场大病,那多半是活不下来的。我一辈子生了四个小子一个姑娘,到最后就活下来两个,就这两个,过些时日估摸着还得上战场。”
  大娘的话让原本吵嚷的医庐安静下来,就连邻铺那个嘻嘻哈哈的小伙子也噤了声,席英转头时正瞧见他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姑娘,这孩子醒了。”
  医庐的伙计招呼着席英过去,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大娘的手,她瞧见大娘笑着笑着却红了眼。
  席英起身,她走到医庐最角落的床铺旁边,那里躺着的小孩是县令派人搜清泉楼起火原因时发现的,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他突然猛地咳嗽了几声,随即昏死过去了。
  “他怎么样?”
  席英伸手试了一下小孩的额头,他的鬓角因为汗珠已经湿了一片。
  “他身上没什么伤,估计是碰巧躲在哪个疙旯拐角保了命,他如今醒不过来应该是吓的,也可能是低烧的缘故。”
  席英点了点头,叫来了几个随行的人,让他们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小孩换上。
  “二掌柜,您瞧。”
  那些人刚给小孩脱了衣服,他的腰带上便滚下来一块玉佩似的东西,他们拿给席英看,席英没做声,收下玉佩后转身离开了医庐,她出去时刚好碰到了守在外面的平芜。
  “你瞧瞧。”
  平芜接过那个玉佩,一眼就看出是北梁的物件,“这小子身份不简单呐。”
  席英点了点头,又定睛于那块玉佩,“对了,你见过那个苏大夫吗?”
  平芜摇头,“怎么了,你怀疑他?”
  席英没回答,她又把那块玉拿了回来。
  跟着陈京观的这些日子,陈京观有意要给席英和平芜教些东西,可是两个人这么大了再去学堂也学不了什么,陈京观就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给他们填塞,按他的话说总有用得到的一天。
  平芜对各国的风俗和政策感兴趣,而席英偏好一些风雅的东西,这块玉佩,她记得北梁应该只有两家能戴。
  元家和林家。
  “你说,他会不会是林含章?”
  平芜看了席英一眼,立刻转身回到了医庐里面。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说话吗?”
  平芜叫住了熬药的伙计,还没等那人说话,他只听到里面的小孩咳了两声,气若游丝地挥手要自己过去。
  “你是林含章吗?”
  平芜直截了当地问,那小孩愣了片刻突然开始哭,他的胸口本就呼吸不畅,如今哭声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
  “你先等他恢复一下再问。”
  医庐的伙计过来叫住了平芜,可平芜冷笑一声,“不用问了,他就是。”
  说罢,平芜转身离开了医庐,出门时和席英遥遥点头,寻着陈京观离开的方向去找他。
  ……
  “人呢?”
  陈京观跟着平芜的步子一直往前走,可越走越不对劲,不见平芜将自己往医庐领,反而是绕过了人群把他带到了清泉楼旁的小巷里。
  “我们有话同你说。”
  席英从侧面探出身,她手里还拿着林含章的那块玉佩。陈京观的视线在眼前二人的脸上来回打量,最后还是他先张口。
  “你们是好奇苏清晓?”
  席英没说话,走上前把玉佩交给了陈京观。
  “行,也没什么可瞒的。”
  陈京观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侧身靠到了墙边。
  “他,我,霜栽,晏离鸿,原是阙州人,我父亲陈频与孟知参、苏晋交好,我们便也成了少时挚友。后来我家没了,孟家也没了,我们就散了。再后来,我陆陆续续遇到他们,我以为是我命好,谁成想,算是回光返照吧。”
  陈京观轻笑一声,向后仰头闭上了眼,“如今,他们都投于江阮门下,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陈京观挺起身,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眼前的两人身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对现在的苏清晓,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