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晓提了提步子上前去问:是李小姐吗?
  姑娘眼睛一动,嘴巴张了张,惊讶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随即是喜悦:向晓?你是向晓?
  向晓愣住了。
  我是李冥初啊,你忘了?咱俩高中前后桌,我还去过你家呢!
  向晓一惊,嘴巴好看地咧了咧:冥初!你变漂亮啦?我都没认出来。
  沈苓面庞冷静,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
  李冥初高中时个子矮矮的,在班里不怎么起眼,向晓恰好也不爱热闹,所以她们关系还不错。
  这你家?向晓一脸不可思议,摊手虚虚指了一圈。
  不不不,这儿是我家祖宅,今天我太爷爷忌日,全家过来小聚一下,我平常不住这里的。
  向晓锁紧了眉头:沈公馆是你家祖宅?
  语气重音放在了那个你字上,显然,让她不可思议的点太多,向晓一时大脑过载。
  对啊,不信啊?
  正说着话,沈苓越身行至向晓前面,也不虚礼问候,直截了当问:方才你说,这是你太爷爷的住处?
  嗯。
  沈苓的表情讳莫如深,提了口气复又问:你多大了?
  由于是向晓的朋友,李冥初虽觉着有些冒犯,但不生气:我九七的,今年26。
  一九九七年,沈苓放轻了语调鹦鹉学舌,而后冷笑一声:你太奶奶当年好歹也是正经嫁进我沈家的,怎么沈民生一死,她便等不及另嫁与他人?连服丧的礼数也不顾么?
  沈民生?
  不等李冥初舒展开疑窦,沈苓甩了个眼神道:向晓,走。
  ?向晓和李冥初一样满肚子疑惑,见沈苓快步走远,堆着笑脸打圆场:我朋友脾气不好,你别见怪哈。
  这哪是脾气不好啊?李冥初品了品沈苓刚才的语气神态,努着嘴巴摇摇头:向晓,你从哪认识的朋友?
  这个不太方便说,向晓尴尬笑了笑,复又挑起个话头道:今天怕是来不及了,我们改天一起吃顿饭?
  沈苓远远儿立在宅院大门口,李冥初煞有介事望她一眼,转头捂着嘴巴低声同向晓说:吃饭什么的都是小事。我看你这个朋友啊,奇怪得很,要是她问你借钱,或者要带你去什么偏僻地方,你都留意着,别叫人给骗了。
  向晓撩起眼皮觑一眼,见李冥初一脸认真,而后弯了弯眼睛道:我知道,放心。
  她把沈苓当成诈骗团伙了
  沈苓原本偏脸留意着两人,见向晓朝她走过来,立马移开了视线往别处瞧。待她走近才转回头,表情一动:叙完旧了?
  向晓答非所问:你刚问她今年多大,是不是想确认,她太奶奶是哪年改嫁的?
  是。
  向晓警铃大作:那她太奶奶不会就是
  二姨太,我小妈,潘玉清。
  不得了不得了,这世界当真小成一个圈儿了。向晓咽了咽喉咙,反复盘算她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说来,李冥初的太奶奶是沈苓她小妈?
  乱,实在是乱。
  沈苓深吸一口气,复又吐出去半口,淡淡道:倘若我没猜错,沈民生死后没多久,潘玉清便带着沈家家产一起嫁给李氏,也就是李冥初的太爷爷。后来金海纺织厂倒闭,多半是因为李氏经营不善,至于那些报刊为何将责任归于我头上?沈苓冷笑一声:这便得问问潘玉清了。
  你好像很讨厌她太奶奶啊?向晓试探的语气问:她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谈不上讨厌。人嘛,大多是趋炎附势之辈,我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她凉薄过头,改嫁得这么快,不免叫人寒心。
  嘶向晓眉头一皱,觉出个不得了的事来:你说她会不会压根就不喜欢你父亲,嫁给他只是为了一步步接近他,然后,杀了他,拿到你家家产?
  这样的话,当年很有可能是潘玉清杀了你!
  这样的话,她高中时候的好朋友,便很有可能是杀人犯的后人
  沈苓循着她的想法暗自思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潘玉清受到李氏蛊惑,杀了我全家拿走家产也未可知。
  在那个年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百姓穷得易子而食,生意人做起买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两条人民算得了什么?
  向晓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生出些疑惑来:其实我一直想问,当初你被人家害死的时候,真就一点儿没察觉出来是谁干的吗?
  语毕,向晓心虚往沈公馆里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比方说谁在你旁边?这个人有没有可能给你下药?背后捅你刀子什么的?再或者,谁给你带了什么话?递了什么信?想着引你过去再杀你?
  沈苓不咸不淡撩起眼皮,朝她略扬了扬下巴:你。
  你是说,向阿小?向晓一惊: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喜欢你吗?再说了,当初是你家把她捡回来养大的,恩重如山,她没有理由杀人吧?
  我也不确定。
  沈苓浅浅呼吸,目光落在向晓脸上,仿佛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可当年的确是阿小给我递了书信,约我在报社大楼看日出。我那时觉着背后有人,不过回个头的功夫便被推下去了。至于是谁做的,我没有看清楚。
  她不相信是向小做的。
  那么整件事就只有潘玉清知道了。好棘手向晓揉了把头发:冥初刚才的意思,她太奶奶应该还没过世,要不我们和潘玉清她老人家聊聊?
  言至此,沈苓眸子暗了暗,抱歉的语气道:我今儿个没有控制好情绪,李姑娘她怕是会介意。
  这倒不会,冥初人很好的。而且,向晓顿了顿,傲娇地仰起脸道:她大约,会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原谅你。
  向晓笑意明显,原来被人家看自己的面子,是一件这么爽的事情。
  沈苓依言配合道:好,听你的。
  第7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三)
  从沈公馆出来,向晓叫了辆车,打算先去西街吃碗汤面,那儿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打量着沈苓好容易活这一回,也带她开眼见见世面。
  司机见上车是两位掐尖儿嫩芽似的姑娘,笑意盈盈,一个劲儿朝她俩点头。
  沈苓一上车便犯困,靠着窗子闭目养神。向晓也有些乏,但见多了出租车拐卖人口的案子,司机又是个男的,不大放心睡觉。自后视镜一来一回打量几下,见小姑娘困得要命,司机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便有意敛住红口白牙,梗着脖子专心开车去。
  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到底是个旅游景点,打卡拍照约会散步往来不绝,一条不大窄的街上走满了人。向晓不喜欢热闹,贴着街道最里侧走,一面躲着喧哗鼎沸,一面护着更不喜热闹的沈苓。
  夜幕降下一重,两人慢慢悠悠吃完汤面,自暖烘烘的餐厅里出来,刚挨上些冷气,脑子里的困意便全然没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向晓衣服上溅了点汤水,想着如果拖到回家就难洗了,便留沈苓外头的长椅上坐着,自己找了个公共卫生间,沾了水来搓一搓。
  这身衣服不常穿,是她用来撑场子的,花了半月工资索性面汤好过水,一身烧钱玩意儿算是保住了。
  折腾完风尘仆仆往回走的时候,却被人一声留步叫住。
  向晓下意识回头,见是个中年女人,一袭黑色风衣,头发半扎在脑后,脸上虽有些皱纹,眉眼却是极好看的。
  顿了顿,向晓问道:您是?
  姑娘不必知道我是谁。姑娘面相有异,我有法子或可解。
  面相有异?
  向晓反应一阵:哦骗子啊。于是抬脚便要走。
  女人见未得逞,对着向晓急匆匆的背影说了声:你可知,你被鬼缠上了?
  向晓闻言脖子一梗,往长椅的方向望了眼,回头道:大晚上的,您可别瞎说八道。
  女人缓慢勾了勾嘴角,走近她低声道:是真是假,只待姑娘一试。
  向晓皱眉:怎么试?
  那鬼缠了姑娘许久,不日便将锁你心魂。女人老神在在,从大衣里抽出一张符纸递给她:将这符纸烧成灰,兑进粥饭里让她喝。不出半刻,形神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