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付暄已经是别人口中的“付工”了,她进公司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为人和善,口碑很好。
  今年,公司里又来了批实习生,青涩稚嫩得很。实习生大多喜欢和她相处,把她当成知心大姐姐。
  其中不乏有性格开朗会来事儿的。对于这种性格的人,她总会多看两眼,心想,这种性格真是到哪儿都讨喜,如果你也到了实习的年纪,是不是也这样。
  那晚,付暄又有做梦的素材了。
  这批实习生里有个关系户,公司让付暄多带带她,这个实习生很机灵,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在付暄面前嬉皮笑脸。只是付暄对她的态度与其她人相比,要冷漠很多。公司里的人还以为她不待见新人,依照付暄在公司的处事风格,这也算是稀奇事一件。
  同事说那小姑娘对她有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付暄笑笑说,年纪那么小懂什么。
  小姑娘娇生惯养年轻气盛,不撞南墙不回头。年轻人的热烈让人吃不消,付暄有些烦躁,更何况是公司特意让她照看的人,狠话也不能说,只能冷着。
  小姑娘一直赖在付暄办公室不走,付暄在忙手上的事情,不予理睬。
  年轻沉不住气,小姑娘一拍桌子,“你能不能歇歇,盯着电脑两个小时了!磨磨蹭蹭,什么工作需要处理这么久!?我等了两个小时了!”
  付暄目光投向电脑一旁的相框,相框里是她和景婕当年的合照。
  因为眼盲的原因,她前半生很排斥拍照。对此,她总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多拍几张。后来想通了,因为她们那时总忙着见面。
  付暄伸手蹭了蹭相纸上的景婕,心不在焉地说:“我没让你等我。”
  付暄的表情变化被小姑娘尽收眼底,从对她刚才的冷冰冰到对一个死物柔情似水,她心里极度不平衡。
  她夺过相框后有一瞬间愣神,拍立得有曝光,若不仔细看,倒觉得她和景婕的长相有三分像。
  她问:“她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很微妙,付暄思考了很久。
  “故人。”
  与现在沉稳知性不同,学生时期的付暄看着更多的是局促。肢体动作骗不了人,付暄贴着景婕,景婕目光锁定付暄,即使没有看镜头笑容也和火星子一样烫人。
  “她……”小姑娘顿了顿,“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
  “不了。”
  “为什么?”
  “故人已逝。”
  长着一张和死人相似的脸天天在人家面前晃悠,难怪不待见。
  小姑娘单手夹着拍立得,讥讽道:“我能猜一下,你是因为她才对我这么冷淡的吗?”
  付暄想伸手去拿回拍立得,小姑娘看出来她是真得在意,身子向后倾斜,指尖一松,相纸轻飘飘掉在地上。
  付暄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随后起身。
  “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没有心力去揣摩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说实话,我确实不喜欢你这张脸。”
  “就为了一个死人?”小姑娘不可置信,“还是说你是随便印张照片骗我?”
  啪——
  付暄巴掌甩出去,心里也舒坦了许多。至于小姑娘是怎么哭哭啼啼地跑出办公室,又是怎么哭喊,她也顾不着了。
  手指不听使唤,她弯腰蹲下,用掌心将相纸捧起,“你看你看,一个陌生人都能欺负到你头上。”
  “景婕”依旧笑得灿烂。
  公司还是比较尊重这些有能力的老人,让她明天有时间去和老板谈谈。
  付暄第二天没去公司。
  她平静地翻出多年前那张因为没话写而搁置的明信片,她从未如此亢奋,她早就等不及了。
  对于付暄的家,刘知暖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和平时一样霸道闯入,找了一圈没找到,才推开书房门。
  橘子滚落一地,霉绿斑斓,窗外柔风暖阳,伸入室内的樱花枝桠满簇生花,飘落的花瓣糊在付暄脖子上的割口,窗户半开,窗纱随风而起,二人身影半遮半掩。
  刘知暖看着付暄,直到她彻底断气后。
  [三月二十一号十六时二十七分,本市知名工程师付暄在家中割喉自杀,享年三十一岁]
  [报案人为死者姐姐,根据现场调查,发现死者生前患有渐冻症]
  [除此之外,现场证据链完整,并未发现可疑现象]
  [请家属节哀]
  舆论一瞬间哗然,绝笔在当天晚上寄往荆南。
  2030年3月24日,荆南书店正值三十四周年店庆,台湾著名作家在此举办读者见面会。
  店内人影渐消,作家和老店长一起处理该换下来的明信片。
  店员高声喊道:“老店长,这儿有一封信寄到咱们书店。”
  “信?”两个老人互相对视,这年头写信都算是稀罕事。
  老店长问:“确定是寄到咱们书店的?”
  店员:“您看,写着咱书店的地址呢。 ”
  作家伸手接过,放低自己的老花镜,“留寿春。”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明信片,用回形针别了一张拍立得。相纸上的女生看着像大学生,笑得一动一静。
  “这是在书店门口拍的。”老店长凑近,指着照片上若隐若现的“荆南书店”四个大字说,“这么多年了一直这么拍,真是一点没变。”
  “嗯。”作家将拍立得递给老店长。老店长对照片上的人完全没印象,他拿下回形针,“这是咱们书店的明信片啊,得有好些年头了。”
  明信片印有当地标志性景点,背后是大段文字。
  “公元二零三零年三月廿一,未亡人拭泪行文。”
  “吾妻去,十年生死两茫茫,贪生十载。”
  ......
  ......
  “宿疾难愈,锦书难托。”
  “惟望来生续绵情。”
  “未亡人付暄绝笔。”
  言罢,两位历经世事的老人泪不自知,双双嗟叹。
  “店长,这怎么处理啊?要扔吗?”店员还当这是一封无主信。
  老店长:“这封绝笔不远万里来到咱们这,怎么能扔?”
  随后,老店长将明信片和拍立得放进相框内,一起放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
  荆南又到了旺季,游客纷至沓来。
  经年满腹心事,在不甚了了的落笔间被高高举起,人所共知;
  荆南的樱花开了一季又一季,明信片挂了一波又一波,旅人故地重游风采不复当年,不知身边是否故人依旧;
  人世间的尘埃落定又川流不息,时间泯灭一切,却赦免对爱毫无保留的人。「1」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1」:“时间泯灭一切,却赦免对爱还无保留的人。”这句话并未找到具体出处,第一次是在《碎镜》这本书的外封上看到的,标注一下,非本人原创。
  这篇文现在已经有三十四个收藏了,谢谢大家陪伴嘿嘿最后一章删了删,还是不想让大家看得太有负担,谢谢大家陪她们到此(虽然大家很安静qaq)爱你们(^3^)好啦,正文到此结束,接下来把刘月梅、刘知暖、杨千艳她们三个人的番外解决一下。今晚自己乱七八糟地调了些酒喝,脑子晕晕的(_ _).o○祝好啊各位
  第 32 章
  我本来不想生下付暄的。
  怀孕的时候我满心欢喜,可所有人都说我怀的是个女孩,我开始害怕。日复一日,我怕极了。我想打掉,我一到医院,医生说月份太大了,第一次妊娠的年纪太小,打不了,不然会影响我后面的生育,我这才不得不生下她。
  果然是女孩。
  我月子里没人照顾,我打电话给我妈,我希望她能来看看我。我妈说,她在刘德军家,没空。然后把电话挂了,我依旧能听见她们那头的笑声。
  因为生小孩,我辞掉了工作,哪也不能去,日日夜夜挤在狭窄的房子里。小孩又哭又闹又不好哄,膈几个小时喂一次,我吃不好睡不好更没人来探望。
  我尤其厌恶赵敏,我总不能恨我妈吧。赵敏嫁给我弟时就那么有钱,都请得起保姆,为什么我妈还要贴上去!
  我讨厌刘德军,甚至以一种十分恶毒的情感去诅咒他。他出生后,我无数次希望他夭折,他逐渐长大,我无数次希望他长成一个没出息、啃老的人,这样我妈就可以多看我一眼。
  可惜并没有。
  在我们那儿,是没有女孩能念到高中毕业的。我独自一人出去打工,挣来的钱全寄到家里供刘德军念书。
  我原本是不想寄钱的,但我妈说我这是再要她的命,我讨厌刘德军,可又舍不得我妈,只能往家里寄钱。
  可刘德军偏成了八乡十里唯一的大学生。
  我当时想跟她们摆脱关系,再也不要回来。我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一次又一次,我的结果总是脏破的。
  一次又一次,女人总不缺重头再来的蠢念头,我相信了付利。他说,他可以养我们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