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们很相配。
  虽然自己无法摆脱这些漩涡,可能够看着心中崇敬之人步向坦途,他也算了却心愿。
  林安闭了闭眼,声音极轻道:“不曾有什么。”
  他还怕白若松不相信,努力抬首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强调道:“真的。”
  白若松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她眉头紧锁,猛地转头看向这里唯一一个和林安日日相处,可能知道真相,又恰巧缺了一根筋,会告诉自己的人。
  “十七!”她骤然开口,“你来说,怎么回事!”
  坐在美人靠上的十七果然完全不知道这些不可以说,歪着头便直接道:“夫子想开书院,可坏人不让夫子开!”
  林安大惊,也顾不上什么女男大防了,内劲一起就要上来堵住十七的嘴。
  可他三脚猫功夫完全不能和十七比,十七仅仅只是一个侧身,就躲过了林安的突袭,口中仍似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不停道:“夫子的姨母想要拿走夫子的书院!”
  十七似乎以为林安在和她玩躲猫猫,左右游移闪躲着,说话有一句没一句,颠三倒四。
  白若松听了好几句,在林安都追累了,扶着美人靠的靠手气喘吁吁休息的时候,才慢慢理清了缘由。
  原来林安的父母早年亡故,留下一处宅子,林安便修整做了书院。
  而林安母亲有一个姐妹,也便是所谓的姨母,总是吵着闹着说林安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宅子应当给她继承,为此好几次闹上了县衙。
  那时林安有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妻主,家中小有财势,敲打了一下林安的这个姨母,姨母便安生了一阵。
  可后来山匪劫掠了书院,林安连着书院里头的学生一道被虏去了青东寨一月有余,待他被云血军救出,回到书院的时候,却只见到了霸占了书院的姨母,以及未婚妻主家的一纸退婚书。
  林安想打官司要回自己的书院,可蓝田县的县衙早就被压入大狱了,易宁倒是愿意替他升堂办这个官司,可她是个公事公办,以大桓律令为唯一守则的人。
  在大桓律令中,男子是不可以自成一户的。
  出嫁从妻,妻死从女,若是都没有,就会被自动顺延,归于亲缘关系最近的女子的户头上。
  而林安,很显然就应当归于这个姨母名下。
  他如今想要夺回母亲留下的书院,唯一的办法就是嫁人,归妻户。
  可林安被虏去青东寨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无论他到底有没有失了清白,总归名声已经落到了泥沼里,想找人定亲不是这么容易的。
  林安寻了半月,也只有适才那个媒公愿意替他相看,这也是那媒公说话如此难听,而林安还一直耐着性子的原因。
  而那媒公,确实也给林安寻到了一家不介意他名声的人家。
  那户人家家中有一位独女,却是有名的泼皮无赖,且因为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急需寻一位男子延绵子嗣。
  刚刚在白若松和云琼过来之前,那媒公就是在与林安商量这件事。
  白若松听完,第一次有些生易宁的气。
  她看向林安,林安已经瘫坐在美人靠上,双目紧闭,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白若松心里有万般的话想说,比如“婚姻是一生大事,切不可如此草草了事”,又比如“那媒公打心眼里瞧不起你,替你相看也是变着法子羞辱你罢了”。
  可她同时又意识到,这些话此刻在这样一个不可开解的死局面前,没有半点用处。
  她正搜肠刮肚的时候,一旁被追了半晌,都已经趴到栏杆上的十七姑娘,却突然开口问白若松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夫子必须要成婚么?”
  白若松缓缓点头,有些干涩道:“目前看来,是。”
  “什么是成婚?”十七似乎有些不解,歪着头道,“是像帮主和她的夫郎一样,一男一女一直生活在一起么?”
  白若松知道她说的大约是唐平,于是又颔首给了一个肯定。
  十七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林安的面前。
  林安感觉到自己面上的天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苍白着面色睁开了眼睛,随即便看见了一双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珠。
  “既然这样,那夫子为什么不同我成婚呢?”
  林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怔在那里好半晌,随后听见了自己冷淡而又疏离的声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十七眨了眨眼睛,“我说,夫子为什么不同我成婚呢?”
  白若松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在旁边解释道:“十七姑娘,是这样的,通常成婚,是需要双方互相喜欢才行的。”
  十七扭过头去看白若松:“喜欢?”
  白若松赶忙点头:“对,喜欢。”
  十七:“那怎么才算喜欢?”
  白若松一时被问得愣住了。
  她垂首思索了一会,突然伸出自己空余的那只手,覆在了云琼搀扶着自己的手背上,目露温柔道:“就是一想到,这一声剩余的时间都能够同他在一起,心脏就会控制不住因为雀跃而跳动起来。”
  “啊,是这样啊。”十七笑了起来。
  十七比常人缺一根筋,注定意味着她的思绪比常人要少上许多。这样的人的眼睛,通常会因为没有那些复杂的东西,而显得格外纯净。
  此刻,林安看见这双眼睛的主人就这样含笑看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道:“那我应当是喜欢夫子的。”
  第80章
  白若松在慢悠悠散步回去的路上,还在心里感叹十七姑娘的直白。
  尽管她最后当众遭受了林安的拒绝,还被甩在了学堂门外,可怜巴巴地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云琼面色古怪地看了白若松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敢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隔着马车薄薄的帘子,给他扔定情信物的环佩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叹。
  巧合的是,此刻白若松也刚好和云琼想到了同一幕。
  她心有余悸一般道:“如果你那时候也像林安拒绝十七姑娘那样拒绝了我,那我一定不会再有勇气靠近你了。”
  只要被过多陌生的目光注意到,就会如芒在背,不知所措,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探花娘子,几乎是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勇气,才迈出了那一步。
  云琼也忍不住回想起那时候坐在马车中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在想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久,会被自己这幅丑陋可怖的皮囊,吓得浮现出真面目。
  明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见他的模样,惊得退了一大步。
  “其实……”白若松突然开口,打断了云琼的思绪。
  他不得不把发散的注意力集中回来,盯着少女那小小的一个发旋,听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其实……”她有些窘迫,又重复了一遍,才终于说了下去,“其实我在盛雪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些喜欢你了。”
  盛雪城?
  他们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在霖春楼?
  云琼的心中一时涌起惊涛骇浪。
  他僵硬着身体,尽量压平了声音,问道:“盛雪城?”
  “是啊。”
  那个发旋晃动了一下,伸出白皙柔嫩的手,用力抓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指,语气温柔道地开始说了起来。
  云琼听见她和他说盛雪城冬日的寒冷,说安排伤员的营帐前头的一排排冒着热气的药炉,说城破时候的遍野哀鸿,到处抢掠的蛮族士兵,黑夜中与土地融为一体的穿城水道,还有透过淹没头顶的刺骨河水所看到的一轮弯月。
  在听到云血军与蛮人兵刃相交后,自己说了一句“救人”之时,云琼猛地顿住了脚步。
  白若松正说得起兴,被冷不防一扯,下意识回过头去,随即便看见了一脸迷茫的云琼。
  白若松从未见过云琼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一向十分克制,即便内心有惊涛骇浪拍岸而来,面上也永远只表露出浅淡的一点。
  可如今惨白的天光照在长廊的飞檐之上,投下的狭长阴影笼罩了他的半身,使得他浅淡的眸子也变成了幽深的黑色。白若松可以清晰地从那怔忪的瞳孔之中,看见他的迷茫渐渐转变成为了一种惶恐不安。
  “对不起。”他一向小心翼翼搭着的手指收紧了一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我不记得了......”
  最后的尾音轻不可闻,一出口就消散在了空气中,白若松和他靠得那样近都没能听清,只能从他翕动的嘴唇的动作上略略猜到一点。
  一直以来,云琼都将白若松的感情看作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因为他知道,只是霖春楼的狼狈一面,是不可能让白若松这样掷果盈车的探花娘子对他一见倾心的。
  却原来,早在七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可云琼却不记得了。
  https:///yanqing/08_b/bjzvh.html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