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两兄弟站在一块,模样竟然不分上下。
  陆朝主要看向陆今文,她难得对自己这个长子露出一些温和:“文儿回来了,你祖母也是日夜担心你和慕儿。”
  面对亲生母亲的主动亲近,陆今文显得格外淡定:“母亲说笑了,孩儿在宫内自是不会受什么委屈,更不会有什么突然被人唤醒的时候。”
  至少不会突然来个人将他赶回雍州。
  陆慕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在皇宫倒是豪横,回了陆家也只能做自己的乖乖仔,尽管这也是帝玄的吩咐。
  陆家不会想到自己家的孩子都是叛徒,而且还不止一个!
  简单应付自己母亲后,陆今文态度强势地将陆慕带走,至于隐羽二人则在靠近陆家时就下了马车。
  帝玄原本想让他们跟在后面,想到陆今文的实力最后还是罢了。
  显然这种忧虑并不是杞人忧天,两兄弟已离开门客从暗处走出来,压着声音:“大人放心,两位公子没有异常。”
  哪怕今日是国子监的休沐日,陆朝也没有松懈,两兄弟出宫门的那一刻就有人暗中跟踪、观察。
  就算陆朝再平庸那也知道举大事者不拘于小节,更知道细节决定成败。
  关键时刻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看了一眼左后候着的侍从,侍从埋头快步走出生怕自己遭殃。
  陆家如同被一团乌云笼罩,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直接从上空压下来、包裹住陆家的每个角落。
  就连陆今文的止风院也是这样,从大院出来他直接拉着陆慕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慕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陆家一事或许他还没有他哥熟。
  止风院地处偏僻,这也给他们极大的自由,隐羽二人从后门跑进来,他们到院子时暗卫已经等候多时。
  冷冷看了一眼陆慕,陆今文突然出声:“你不去看看你父亲?”
  正郎林云哪怕对他不好,那也是眼前这人的生父。
  陆家这般戒严,林云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从他们到陆家已经一个时辰,林云也没有唤人找陆慕。
  这不禁让他生疑,他看向陆慕的目光慢慢带上探究,还有一丝疑惑。
  早在雾灵山时他就觉得奇怪,自己这位嫡弟可是个眼高看人低的,素日里被养在后宅,说不上知书达理至少也是安分的。
  竟然跟着帝王东跑西去,而且就连他最爱的首饰也不屑一顾,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陆慕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这才大剌剌道:“我爹早回林府了,大人说林家人不能参与这场行动,我爹好歹也是林家人,不仅是我爹,就连我姨父林风也回林家了!”
  他得意洋洋甚至摇头晃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两位暗卫立在一旁憋笑,实在忍不住只好侧过身子偷偷笑。
  陆今文更加怀疑了,他眼中的质疑如有实质想要将陆慕贯穿:“你也是林家人,你为何不走?”
  陆慕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将他把住:“这种话听听就好了,你失忆忘了之前的事,我跟你说陛下不会听大人的话,能听一半都算不错,诶,你们说对不对?”
  被喊到的两人只得应和:“二公子说得对,不过……”他们正了正神色:“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陆慕一脸看狗腿的眼神,轻拍陆今文肩膀:“哥啊,你看吧,他们就这样!”
  听到有歧义的话,隐羽两人也不笑了,直勾勾看着陆慕似乎想要他给一个解释。
  想到自己被帝玄磋磨的日子,陆慕撇撇嘴毫不在意:“本公子这是夸你们对陛下忠诚,陛下英武呢!”
  两人满意地点点头,陆今文却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他看向暗卫:“他们说的地下室在哪里?”
  陆朝暗自派侍卫抓人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只能将人藏到地下室,陆家的地下室也是帝玄的目标。
  试问还有哪一个地方能够安全放下秘密呢?
  望着杂草丛生的荒废院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恶臭,陆慕捂住鼻子:“这是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来过这里?”
  他们一路走来,这院子也不算偏远,至少挨着东院,不曾想里面竟然是这样的。
  暗卫默然,陆今文替他们回答,看向院子的眼神满是怀念与不舍:“这是芸郎住的地方,你没来过正常。”
  陆慕后知后觉想起这芸郎正是陆今文的生父,也是妾室叶氏,从他死后陆府对此避之不谈,谈及也只会用那位代替。
  因而他反应过来想要安慰几句时,陆今文已经用随身带着的短刃割去杂草,走出一条一人走的小径。
  陆慕默默跟在身后,看着他手起刀落,抬手又放手,看着杂草被一点点割除。
  三人抿着唇没有出言阻止,左右他们的任务很简单,能找到地下室就好了。
  白色身影在绿色草丛来来往往,黑色长夜倏地落幕,笼罩在本就阴沉的陆家后宅。
  陆慕实在看不下去,上去将人一把拉住:“哥,够了!我们要做的事已经完成,我们回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陆今文的不对劲,他双眼通红,眼内爬满红血色,紧紧咬着唇,半晌他松开唇:“陆慕……我八岁离开陆家,离开芸郎,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他就会过上好日子……可,三年前,我匆匆赶回来,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手中短刃滑落,他反手死死抱住陆慕,声音很低,快要低到尘埃:“我怎么就是个灾星呢?哪怕离开华京还是将他克死了!我、我没有父亲了……”
  几人面上闪过不忍,陆慕将短刃踢远了一些,又看向暗卫:“你们出去等着,我与我哥说几句。”
  枭夜想要留下,被隐羽直接拖走。
  听到冷风吹响的沙沙声,陆慕抬脚将杂草踩平,眼见差不多将人拉下,同自己一起坐在草垫子上。
  陆今文如同疯魔一般,口中念念有词:“是我害死芸郎,是我害死芸郎……”
  陆慕忍无可忍,将帝玄交给自己的全忘了,他两手把住陆今文肩膀,声音坚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慰:“哥,你听我说!芸郎的死与你无关,他是被陆朝杀死的,你也不是灾星,你看我们跟在你身边也没有出事!”
  看到这人这么痛苦,他实在无法冷眼旁观。
  半晌陆今文恢复神智,面色还有些白:“你方才说的当真?”
  这人不过失忆竟然连这些也忘了,之前陆慕不知道他在意也就没说,眼瞅着目前的状况他只好一五一十将自己没说完的补充下去。
  ……
  体谅到陆今文情绪起伏太大,陆慕直接带他回止风院,至于东西他让隐羽二人去取。
  另一边,白日里很是嚣张的叛军被突然冲出来的士兵包围,陆朝只得舍弃大队伍朝城外跑去。
  原本帝玄想让她攻进皇宫的,但想到宫里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是想想罢了。
  帝玄穿着玄色龙袍,就连铠甲也没有,不看她手中正在滴血的长剑,就像是在宫廷行走一般,悠闲自在,一步步逼近身无一人的陆朝。
  可惜这里不是宫廷,而是城外,望着熟悉的地方,帝玄侧眸看向身旁的暗卫:“这里是望月坡?”
  逐风环顾四周而后回答:“主子,离那还有一里路。”
  帝玄哦了一声,将长剑丢到地上:“丞相,朕实在是伤心,爱卿怎么就反了呢?”
  事到如此地步也没了回头路,陆朝停住逃跑,她的头冠被帝王一箭射落,长发也掩不住她脸上的怨恨,身上还插着数跟长箭,看着狼狈极了。
  门客被斩杀,私兵被镇压,只有她逃了出来,成为供人一乐的玩物。
  陆朝深知自己败了,她不想继续跑,扯着嗓子怒骂:“暴君!我陆氏世代忠良,可皇家对我们做什么了?打压文官!是我们将你扶上高位,换来的却是日夜忌惮,动辄杀伐……”
  帝玄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暗卫,她只带了五个暗卫,华京更需要人马。
  帝玄一步步走近,陆朝终于情绪崩溃地跌坐在地上,满身脏乱,她蹲在这位昔日尊贵无比的右丞面前,轻笑拔去她身上被折断的断箭。
  拔出她腰上的断箭:“朕八岁登基,靠的是自己,朝廷百官无不虎视眈眈,陆家不在其列?”
  又将她左肩上的断箭拔出:“朕是皇帝,尔等是臣子,竟然想要坐朕的位置,陆家没有此贼心?”
  陆朝彻底没了力气,她倒在地上,张开嘴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沾满黄褐色泥土,就如同一条失水的鱼。
  见她彻底没了怨骂的力气,帝玄上前将她心口上的一支断箭拔出,箭头贴着心脏射入,不会让人死,但痛不欲生。
  “啊!杀了我,杀了我!”
  帝玄缓慢拉着断箭,恨不得给这人万般磨难,她的脸色低沉阴鸷得让人害怕,哪怕是暗卫也害怕地低头:“丞相于国无义,于家无情,你这般薄情寡义的人,就连死都不能解脱!”